殿内,天熙帝高坐宝座,铁青着脸,双眸酝酿着的怒火并没有因此消去多少。
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太子和襄王,恨铁不成钢般道:“朕想不到,你们兄弟二人竟是如此愚不可及,被人挑拨离间尚不自知,以致今日做出如此骨肉相残之事,教亲者痛,仇者快!”
“你们一句句地指责彼此不曾相信过自己,痛恨彼此从来不将自己视如兄弟,可你们这桩桩件件的指责,可曾亲自主动地问过对方答案,可曾心平气和地听过对方的解释?!”
“没有,你们从来没有!你们全凭臆测,未及亲自询问便已经在心里先给对方定下了罪,又不曾分辨他人的挑拨,以致兄弟之情愈渐淡薄,彼此怨恨,终走至今日这般地步!”
眼前这两个孩子,都是他最看重的,他对他们寄予了厚望。尤其是长子,他更是悉心栽培,寄盼着将来他可以有足够的能力接过自己身上的担子。
可是如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寄予了厚望的长子,有朝一日竟会对自己刀剑相向。
“是朕错了,朕不该过早便册立你为太子。”他的眼睛有几分湿润,突然没有了再训斥的心思,长长地叹了口气。
“父皇……”太子回想曾经种种,脸色惨白如纸,终于伏倒在地。
襄王颤着双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可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说,一切都是他误会了么?
皇后透过屏风望着殿内的父子三人,潸然泪下。
至亲骨肉走到今日这般地步,到底又是谁的错?
走出凤藻宫宫门那一刻,唐筠瑶便看到门前那跪了满地的侍卫,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该说太子蠢还是狗急跳墙不得已为之。天熙帝不论是对朝堂的掌控,还是在民间的威望,又哪是他一个太子所能撼动得了的!
朝臣们虽然也是各有私心,但无一不对龙椅上的英明天子心悦臣服。天熙一朝,百姓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自然也对龙椅上的这一位感恩戴德。
到底是谁给了太子勇气,让他胆敢做出这种自寻死路之事来!
两人刚回到五公主寝宫,便听闻原被侍卫驱往明华殿的各府公子姑娘,再加上被困凤藻宫侧殿的诰命夫人们,均已经重获了自由。
唐筠瑶觉得,太子这场“逼宫”,估计真正听从他命令的,也只有围困“人质”的那些侍卫了。她也庆幸阮氏今日并没有进宫来,否则还不定把她吓成怎样呢!
她低着头,来回轻抚着手中那只破损了的长命锁,一遍又一遍地唤着言妩的名字,期待她好歹能给自己一点儿回应。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言妩始终没有再出现,也没有回应她半个字。
她勉强压着心中的慌乱,努力回想被太子打中时的那一幕。
她记得自己确是被打中了后背心位置,当时那一瞬间的痛楚,她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也是在她被痛得晕头转向之机,言妩便突然出现了,并且问了自己一句话……
对了,她问了自己一句话,是什么话来着?是什么话来着?她一着急,便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深呼吸几下,一遍遍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时,言妩突然出现,望着自己问了一句话。她问——
“瑶瑶,你回到你爹娘身边了么?”
你回到你爹娘身边了么?她的眼睛陡然睁大。回到爹娘身边了么?言妩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又怎么可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还有,后来她又说了句——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了?她放心什么?为什么知道自己回到爹娘身边后她就放心了?
唐筠瑶忽觉脑子里一阵痛楚袭来,脸色又不知不没觉地白了几分。
阿妩……不,那不是她的阿妩!她的阿妩不是那样的!当时言妩出现时问她话时的神情,说出最后一句话后那如释重负般的笑容,都不是她那个笨鬼阿妩所会有的。
可是,若是她不是阿妩,她又是谁?
她才记起,自从上回她就豫王之事与言妩说开后,言妩出现的次数便愈来愈少,有时候甚至整整一日都没有出现,只可惜彼时她的心思全放在了贺绍廷身上,并没有注意其他之事。
五公主察觉她的异样,不禁担忧地问:“小唐唐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我马上让人请太医!”
“别去,不用,不用请太医,我歇息一会儿就好,真的,我没事。”唐筠瑶一把拉住她,勉强冲她笑了笑。
五公主见她坚持,唯有忧心仲仲地坐回了她的身边,不放心地陪着她坐了好一会儿,见她脸上的痛苦之色果然一点一点地消去,这才松了口气。
只下一刻又低低地问:“小唐唐,你说皇兄他们到底怎么了?都是母后的孩子,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兄弟那般相亲相爱呢?”
“像寻常人家的兄弟那般么?你错了,寻常人家的兄弟也免不了各种争夺,又哪会完全清静。莫要多想,凡事还有陛下呢!”唐筠瑶心里记挂着言妩,胡乱地安慰了几句,又问,“既然各府夫人和公子姑娘们都没事了,那我现在也可以回去了么?这会儿爹娘必是也知道宫里发生之事了,只怕会放心不下。”
五公主虽然不舍,可是也知道她的家人若是得知宫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必然会担心在宫里的她,故而还是吩咐了宫娥前去打探一下情况,得知被困的夫人和公子姑娘们已经陆陆续续出宫回府了,也亲自把唐筠瑶送了出去。
豫王府中,豫王怔怔地望着挂在墙上的两幅画出神。两幅画上各画着一名年轻女子,较新的那幅是他凭着那晚的记忆亲手所画,而稍显残旧的那幅则是他命内侍从画坊里寻来的。
两幅画上的女子,乍一看来长得颇为相似,只细细一看便又会发现当中的差别。残旧的那幅画上女子,眉宇间的温柔似是能透过画卷渗出来,秀美绝伦的脸庞蕴着一种属于为人母的慈爱与温和。
而较新的那幅画作上,女子虽然同样有着一张颇为相似的脸,可神情却带着属于闺中少女的纯真不谙世事。
他的双眉越皱越紧。这段日子闲来无事,他便盯着这两幅画瞧,不敢相信他只是凭着想像与记忆所画出来的女子,居然与另一位画者所画的女子如此相似。
这只是巧合么?画中这位女子又是谁?按画卷的年份来看,此画至少有将近二十年之久,画中的女子若是仍在世,想必膝下儿女都长大成人了。
“殿下,大事不好了,宫里出事了!”忽有内侍匆匆进来禀报,也将正苦苦思索答案的他给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