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画坐在杂草里,看着那个少年蹲在溪流边忙活。
从正午一直到傍晚,少年身边的人偷懒打闹,笑作一团,但那些热闹似乎都跟他没有关系,就像被世间纷闹隔绝在外。
他在忙,楼画在看,等到天色渐晚,少年才终于把最后一片杂草拔完。
少年起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在溪流里洗了手,转身朝一个方向离开。
楼画一直在原地撑着下巴盯着他看,此时见他走了,也起身跟了上去。
少年步伐很快,楼画跟着他的背影,却怎样也追不上。
识海中的应龙已经睡了一觉起来,他声音还有点迷糊:
“乖宝你这人真是,坐那发一下午呆,现在急吼吼又要去做什么?”
楼画没理他。
他紧紧盯着那少年的背影,生怕跟丢了似的,到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路过的人不知道楼画在追什么,唯恐避之不及。
白衣的宽大衣摆随着他的动作飞了起来,他追着那少年,一路从西厢跑到校场。
最终,少年在校场边沿停了下来,撑着膝盖缓着气。
他抬眼,看向了校场上的白衣少年。
少年穿着清阳山的白色校服,手中挽着剑花,动作行云流水,翩然若仙。
应龙怪得不行:“跑那么快作甚?这有什么好看的吗?”
楼画张张口,还未来得及回答。
他身边的少年替他给出了答案:
“晚了,他就要走了。”
楼画转头,看着那张同自己一样的脸。
只是少年远没有他高,人还没长开,稚嫩面容上是与年纪不符的阴郁。
少年抬眸淡漠地看着楼画,黑色瞳仁中像含着万载寒冰,冰冷又疏离:
“对吗?”
四目相对,楼画在数百年后以外人的视角重新看见了自己。
黑发黑眸,阴郁冷漠,虽然长相温柔,但眼神却总带着攻击性,也不会笑,并不讨人喜欢。和现在的他,似乎确实判若两人。
那一瞬间,楼画似乎有些理解,秦东意为什么说他变了。
他抬手想摸摸他的头,但手却从一片虚影中穿了过去,什么都没碰到。
而随着那句话音落下,少年的身影也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在他年少的时候,目光和人总是追着秦东意跑。
他并不喜欢清阳山,留在清阳山只是因为能离秦东意近一些。像现在这样,每天做完事,跑得快一点,如果足够幸运,能在校场上看见秦东意。
当时秦东意和他并不熟,对他全部印象也只是那个自己捡回来、受人排挤的瘦弱小孩。
有时候秦东意看不见校场边的楼画,有时候注意到了,就会冲他笑笑打个招呼。
跟他不一样,秦东意的身边有很多人,有师尊有师兄弟有好友,而他一个陌路人,只能排在很后很后的位置。
从以前到现在,秦东意可能从来明白他在楼画心中到底代表了什么。
在他看来,自己只是有天随手帮了一个孩子,这对他来说没什么,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但楼画不满足于此,所以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慢慢占据了秦东意的生命,让自己成了他记忆中抹不去的存在。
楼画抬眸,看向校场上那个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随着剑尖挥舞的动作慢慢变样,最终换上的是熟悉的一抹烟青。
秦东意背对着他。
他没有看见楼画,就像很多很多年前那些日子一样。
等看到那一袭烟青行远了,楼画才后知后觉跟过去。
他跟着秦东意上了一处山崖,在路上绕来绕去,终究还是跟丢了。
“乖宝,你到底在追什么?”
应龙从刚才开始就看得云里雾里。
他跟楼画共享视觉,但并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或人。
“秦东意,他往这走了,你看见没?”
楼画眸子里渐渐浮上鲜红,他神智有点恍惚,四处张望着找那人的身影。
听他这样说,应龙分出一丝神识检查一番,以为他是暗中中了什么精神类的攻击。
但并没有。
很快,他又意识到,这是楼画自己的问题。
应龙叹了口气:
“凝神静气,你魔怔了。”
“我没有,我看见了。”
“可我没看见,那是你的幻觉。”
楼画皱皱眉,脑海中划过一阵细微的刺痛。
他努力想看清四周到底有没有那抹烟青,然而人没看到,倒是被眼前一些黑灰色的碎屑引去了注意。
楼画愣了一下,眼瞳眼瞳恢复正常,他抬手接住半空中漂浮着的小东西,用手指轻轻一捻,发现是纸燃烧过后留下的灰烬。
他下意识往灰烬飘来的地方看去,果然见不远处的山崖边上有一丛火光,旁边还鬼鬼祟祟蹲了个人。
楼画放轻脚步靠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那人是温见贤。
“你想烧了清阳山?”
楼画用脚尖轻轻踢了下温见贤的小腿,上下打量他一眼。
这人走路没声音,吓得温见贤差点从石头上掉下去。
他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
楼画有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一堆不知道用途的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