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舟有些不理解:
“为什么,看见他你就不会觉得难受?”
他本来想说恶心的,但话到嘴边还是换了个词。这么一顿,他倒是又想起一节:
“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
“原本是的,但后来想想,他又有什么错呢。”女人微微叹了口气:
“终究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掐死,说得轻巧。可能当时我的确不该心软,现在看来,活着对他来说也是痛苦。”
她冷声道:
“不管怎么说,他跟你总归血脉相连。父母的责任你我未尽,生而未教养,现在说也晚了。既然无法补偿,至少不要再去伤他,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他……”
“别跟我讲天生恶种那一套。”
女人没等他出声就打断了他的话,盛气十足的怀霜仙尊在她面前就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鸡,一句也不敢还嘴。
“你的高见我都听过了,但无论他是什么样的,都轮不着你来审判。”
女人顿了顿:
“你不爱他,也自然有人愿意爱。”
天际的烈阳化开了石头带给树木的寒冰,只留下一片朦胧的白汽。
清阳山脚,一袭烟青的男子立在石阶上,身姿挺拔,翩然若仙。
斑驳光影落在他身上,显得人有些朦胧。
半晌,林叶间传来鸟类振翅的声音,白鸟在半空中便化为人形,白衣在空中翻飞,和他墨色长发搅在一起。
秦东意听见响动,回眸看了一眼,下意识抬起手。
楼画这就稳稳落在他怀里,笑得开怀。
秦东意被他带得后退半步,等人站好后便松了手,往后退开几步到合适的距离。
即便如此,楼画还是很开心。
“去哪了?这么久。”秦东意抬眼看着他。
“昨日读了个画本,想学学里头的人,能不能把太阳打下来。可惜我用的石头太没用,连太阳的边都碰不着。”
说着,楼画拉起秦东意的手,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师兄久等,要去哪,现在可以带我走了。”
根据见舟所说,相柳在和九婴交谈过程中,曾经提到过应龙神魂就藏在北方的古晋城,秦东意和楼画此行也正是为此。
晋城是北方一座民风古朴和乐的大城,之所以要在晋城前加个“古”字,是因为晋城如今只剩遗迹,这座城,早在数百年前就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清阳山距罗盘所指方位大约有三日的路程,其间楼画心情好就跟在秦东意身边,懒了就变成小鸟待在他肩头,倒也清闲。
二人跟随指引一路向北,但奇怪的是,他们始终没有找见晋城的方位,最终转了很多圈,只停在一处荒原。
这地方不仅路上没有人影,连脚下的小路看着也许久未修过了,越往前,杂草越多,最后枯草和尘泥盖满了路面。
“师兄,你就是来带我看草的?”
楼画随手扒拉了一下身旁齐腰高的杂草,问。
秦东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楼画见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起了逗弄的心思,于是走过去,抬手捏着他的下巴,抬头想吻过去,却被秦东意躲开了。
楼画微一挑眉,有些微的不悦。
见状,秦东意有点无奈,于是低头一吻落在了他的唇角。
自那天从幻境出来后,楼画很明显能感觉到,秦东意对他算是有求必应。
拥抱、亲吻、一起睡觉,就算一开始不答应,但只要他坚持,最后总能被应允。
这算什么,算是可怜他还是在等价交换,楼画不明白,但他很高兴。
秦东意愿意妥协,他就愿意做秦东意希望他做的事情。
正如此时,刚被顺了毛的人不再打扰秦东意做正事,只自己步进杂草里。
今日太阳毒辣,阳光扑在黄黄绿绿的草叶上,有些刺眼,地平线上还可见翻滚的热浪。
楼画不喜欢这种天气,他微微眯起眼,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眼前画面有一瞬的凝滞。
四周,有蝉鸣、树叶窸窣,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鸟叫。
有飞虫从他耳边过去,发出细微的声响。
楼画愣了一下,侧目看向那只飞虫,跟着走了几步,最后看见它落在了一根草叶上。
他看得有些出神,下意识地一撩衣摆蹲了下来。
他暗红色的眼瞳里映着飞虫抖动翅膀的动作,半晌,瞳孔微缩。
他看见有一滴血砸落在了飞虫的身上。
飞虫被血滴包裹住,从草叶上掉了下去,不断翻滚挣扎着。
“楼画,楼画?”
另一个人的声音慢慢飘远,越发空灵,像是从天边传来。
也正是那时,楼画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那一瞬间,天地似乎都安静了下来,他能听见那人呼吸重的颤音、行走时细碎的声响、还有血滴落时的闷声。
有脚步声路过他耳畔,他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瞬息间,风云变色。
原本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飞速被墨色的厚重云层铺满,楼画身边那路过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捂着手臂,看样子腿也受伤了,正一跛一跛快步往前走。
前方一片浓雾。
随着小孩的靠近,浓雾渐渐散开了一条路。
在浓雾散开的空隙中,楼画瞥见了一片极高的城墙。
那城墙的颜色很深,从墙瓦到城门都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墨色。
城楼上,刻着两个血红的大字——
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