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穿着一身浅色衣衫,但身上大部分都被血染成了近似于黑的深红。
同样的,他半张脸上也都是血迹,另外半张脸森白枯瘦,眼窝深深凹陷,嘴唇也一片青紫,怎么看都不像个活人了。
秦东意此时赶到,他看着眼前的人,也皱紧了眉。
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了眼前有人,因此没再往前走。他定定地站在楼画眼前,半晌,嘶哑着嗓子拖出一句:
“天干物燥——”
楼画盯着这人的脸,表情有些僵硬。
秦东意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问:
“他是?”
楼画迟疑一瞬,摇了摇头,但有个声音帮他答了:
“晋城第三十九代城主,君奈云。”
元镜抱着常楹赶到,他看看眼前两人,补充道:
“我曾经来过晋城,同城主有一面之缘。”
听见这个名字,楼画似乎没当回事,只道:
“都死了三百年了,管他是谁。”
同时,应龙在他识海中提醒道:
“乖宝,我的神魂在他手上那盏灯里。”
楼画这就垂眸看向君奈云手上的灯。
那盏灯发着浅淡的青白色光芒,且灯笼没有纸面,能直接看见中心跃动着一颗青白色的光点。
应龙神魂?
楼画几乎没有犹豫,在旁人都没反应过来前就伸手抓了上去。
但楼画的手并没能碰上灯芯,因为在那之前,他的手腕就被一只枯瘦的手牢牢抓住,挣脱不得。
下一瞬,君奈云猛地用力,楼画便只觉有种不知名的力量拉拽着他的身体,要将他往灯芯中带去。
既然如此,楼画便也没有反抗了。
一旁的秦东意见此,伸手拉住了楼画另一只手,二人这就齐齐被拉入灯芯内,再无声息。
“小心……火烛——”
说完这句话,君奈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机械地垂下手,又颤巍巍往前迈了一步。
刚才那些事情都发生在瞬息间,元镜只觉眼前一晃,两个大活人就没了影。
常楹也瞪着眼睛看懵了,他想了想,问:
“长老,咱们要跟进去吗?”
元镜有丝迟疑,随后摇了摇头:
“他们在里面情况如何暂且未知,我们留在外面,万一有危险,还能有照应。”
常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能帮师尊跟小画哥哥做什么呢?”
元镜看着已经同他擦肩而过的君奈云:
“在他们出来之前,保护好这个人,还有这盏灯。”
-
万千嘈杂声音如海啸般向楼画扑来,那些汹涌人声时远时近,最终尽数消散,只留下恍恍惚惚的闹市乱声。
阳光有些刺目,楼画微微眯起眼,一双暗红色的眼瞳在强光下显得颜色更浅一些。
他所在的是一处繁华街道,街上人来人往,几乎是人挤着人。他们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而去,似乎在赶着去看什么热闹。
楼画愣了一下,下一瞬,他身前穿过了一个人。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这便明白了,他在这个地方,大概只是一个外人看不到的虚影。
楼画转头四下看看,并没有发现秦东意。总之他一个人也无聊,于是索性跟着人群想去看看到底有什么热闹。
纷闹的人群占了整条街道,楼画边走边看,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
左侧花楼有打扮精致的姑娘在冲楼下挥舞手帕,右侧有小二在卖力吆喝自己家的女儿红,再往前……
楼画看见一栋足有五层高的客栈。
他瞳孔微缩,总算是想起来的这是什么地方。
是三百多年前的晋城。
“恭贺新城主!”
正在此时,人群中,有个汉子高声喊了一句。那人留着大胡子,总是醉醺醺的,说话很凶。
“城主万福金安!”
一边的女人不甘示弱。
女人脸尖尖的,眉眼细长,声音尖细,说话总带着些刻薄味。
这一切让楼画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他后退半步,抬眼时,刚好看见迎面而来的马车上,那个一身茶白衣衫、笑容明朗的男人。
那人浓眉大眼,瞧着就是被捧在手中长大的,笑容和气质都很明朗,很容易让任联想到山林边打马而过的少年郎。
君奈云接任城主的那一年,还不及弱冠。但因为深受城民爱戴,以及行事能力有目共睹无可非议,老城主便早早卸任,将晋城交给了自己的小儿。
楼画看着他,不自觉后退半步。
不知何时,周围人群皆自觉地给马车让出一条路来,但楼画还怔楞着立于道路中央。
八匹白马拉着马车行过,眼见着就要撞到他,楼画却突然被人往旁边拽去。
马车行过时的风令楼画回了神,下一瞬,他便撞在了另一人的怀中。
“小心。”秦东意放开了他的手。
楼画点点头,随即又反应过来:
“那马车又撞不死我。”
说罢,楼画又将视线挪向了那辆马车。
秦东意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什么都没说,只微微皱了眉。
周围人群簇拥着马车远去了,等到马车驶离这条街道,二人眼里的画面也产生了变化。
喧闹的人声换成聒噪蝉鸣,周围像是一片花园,花园中有个凉亭,是君奈云平日里听先生讲课的地方。
今日先生教的课文大概让君奈云有了感触,令原本昏昏欲睡的少年一拍桌案站了起来:
“天下大同?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