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的精神好了许多,强撑着身子看到午初,差不多中午了,这才回去歇息。听意思的是,等到晚上才会再来。
圣人一走,只剩太子在此,城楼上的各家明显更放松了,流水般的赏钱被投掷下去,喜得艺人们更加卖力。
从杂耍到杂剧,再有宫廷歌舞,可以说非常齐全。
引娘已经被谭小妹她们拉走,都在讨论哪家的表演更好。
太子见此,朝纪彬招招手,明显让他坐自己身边。要知道太子旁边自然就是太子妃跟太子嫡长子。让人给纪彬搬了个圆凳,是极为尊崇了。
太子道∶"你们倒是来得早,今日的热闹如何?"
这话一说,谢阁老跟旁边的宗轮将军都看过来,他们这些人离得都不远,自然能听到太子说的话。
纪彬装傻∶"自然是快活热闹。"
太子笑∶"汴京城里,这也不过是个小玩闹。若是等到秋社之日,只会更加壮丽。"
秋社,那都是秋天的事了。自己早就回家了啊。
太子说这话,纪彬也只是跟着笑。
他这模样,倒是让宗轮将军,谢阁老无奈。怎么这孩子油盐不进呢。
旁人的一二十青年,见到如此壮丽的场面,自然会对汴京有所向往。
有他们这些人在,纪彬现在皇城内城有座宅院,那也是使得的。
太子点到为止,倒也没有太过失望。若纪彬真的能被此引诱,也就不是纪彬了。
再看看只比纪彬小六岁的儿子,这会还在为下面射弓的人叫好,怎么就长不大呢。
太子自然不是强逼纪彬,这话说到这也就罢了,还是继续看表演吧。
楼下的表演已经到了男女兵士表演马上骑术,真是精彩万分。
纪彬刚看了眼引娘那边,见她跟谭小妹还算和睦,也就放心了。但再走过来的,却是有些焦急的詹明。
只是詹明来到他们席位附近,自然是被兵士拦着,纪彬见此自然是去解围。
那兵士见是纪彬过来,立刻让开,显然是认识他的。
詹明开口道∶"纪彬,我那表弟方才说去如厕,可过了已经有半个时辰,人还没回来。振生已经去寻了,我也想去找找。"
这会跟纪彬说一声,也是让他不要担心。
可纪彬看看下面人山人海,这如何找得到。
那兵士倒是开口了∶"若是有人走失,寻不到路,都会被带到春安城楼西侧的小台子那,但凡有孩童走失,都会在那,你家表弟几岁?"
詹明哭笑不得∶"今年已经十八,迷路倒是有可能的。"
下面人实在太多了。
他们城楼上的人还好,不管吃饭喝水,都有专门的人送,只有如厕是要下去的。但城楼下的兵士虽然已经尽力维护秩序,但架不住人实在太多。如今没出什么大乱子,已经是十分周到了。
兵士想了想道∶"若是十七八,正是爱玩的年纪,不若去春风池旁的池苑处,那处有不少彩棚,大多是京城孙家所设,里面有不少玩闹的地方,说不定会被吸引过来。"
另一个兵士添了句∶"若是如厕被拉过去,倒也正常。"
这下面的活动,自然不仅有表演,还有各色玩乐,虽说有圣驾在,可酒家艺人都不少的。只是没那么荒唐。
各色杂卖,诸多奇玩,池上饮食,都会设彩棚的。勾的少年人不想走。
詹明表弟杨炯头一次见到这场面,被几人喊过去玩也正常。这是詹明舅舆家的儿子,又是他带出门,詹明自然要顾及的。谢过兵士之后,就准备去寻。
纪彬见这么多人,自然要跟他同去,又嘱咐了引娘,若是振生带了杨炯回来,那就让人去春风池苑寻他们。
引娘点头称是,问了什么原因,纪彬就道∶"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回来,下面处处都是兵士,也出不来什么事。
引娘这才放心,专心帮他看着,若是振生他们回来,可以第一时间交代。可惜今日车夫不能上来,要不然也能多个帮手。
不过纪彬向谢建宝借了几个家丁,算是带了人手。
太子还问了一句,见只是找人,这才没开口,但对纪彬道∶"若有什么麻烦,及时来寻。这会太子没必要出手,太子的人一出动,估计不少人要慌。但真要有事,自然可以讲这位的面子。
纪彬詹明陈乙,又带了四个家丁下去,目标就是春风池苑,他们还没到附近,竟然就被拦着招呼,指着春风池苑道∶"苑内关扑游戏极多,要不然去瞧瞧。"
这模样,显然招揽习惯了。
詹明想着杨炯的性子,拍手道∶"他肯定在此,哪能经得住这样的招揽。"
果然已经春风池苑内,就见这里热闹非凡。大多都是关扑游戏。就是赌。
这种关扑在节日里是允许的,这个池苑内,下到常用物件,上到车马地宅,甚至小厮舞女都能关扑。
纪彬一进来就/眉头紧皱。
陈乙知道自己东家的,对这些事一向不喜。
眼看有人关扑上瘾,竟然喊着喊着要借钱继续来一场。可惜人家池苑内主人并不答应,只请他去别处玩。
这些门户也是有些分寸,不好让人输得倾家荡产,可是身上的银子首饰,那只能留下了。
定力不足的,就跟这位一样,想吃口水饭都要回家拿钱。
关扑害人。
陈乙再次肯定东家的想法。
反正纪彬他们找到杨炯的时候,他正拿着前几日逛街买的玉佩,直接要压上去,输了就输个玉佩,赢了能赢一匹马!
这玉佩刚要落下,直接被詹明狠狠敲了下脑袋。
关扑红了眼的杨炯立刻扭头,直接看到他表哥,吓得一哆嗦。
那关扑人开口道∶"还玩不玩!不玩赶紧走!"
杨炯看看马儿,又看看玉佩,刚要说话,就被詹明一脚踹过去。还玩?这还玩?
谁知道这一脚好巧不巧,正好把杨炯踹到走过来的一个公子哥身上。
那公子哥衣着华贵,看着就不凡,没等他开口,身后的亲随就要上来打人。
纪彬领着的家丁自然过去拦着。
只是一瞬间的事,突然就要打起来了,场面混乱无比。
好在周围兵士来得极快,迅速把人拉开。
但这是拉开了,还要送到西侧台审问,问问他们为什么闹事,更是要关几个时辰,杀杀威风。毕竟圣驾还在,圣人还在不远处的行宫休息,怎么敢在这打架?
那公子哥立刻喊着自己是某某大员的儿子,又是某某皇亲国戚的什么什么亲戚。反正名声震天响。
詹明是有些慌了。
但纪彬却是瞧着,淡淡对陈乙道∶"看见没,这就是汴京城。"
方才太子问他此处表演好不好,热不热闹。是热闹的,也是好的。
但也不好。
随便撞了个人,都是皇亲国戚。
虽说处理起来不麻烦,纪彬也不怕这些人,可哪有宿勤郡自在。说到底,那里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住。
他是可以跟太子关系处得很好,但不代表他真的是个正统的,信服君臣父子那一套的古代人。他能那么对太子,只是因为这个人还不错,并非因为他的身份。
纪彬嘴角带着笑,只是这笑显然有些捉摸不透。
那兵士显然要把双方都带走。
旁边的公子哥不服,杨炯又吓得腿软,实在是惹人笑话。
纪彬站出来,笑着道∶"都是出来玩乐,何必因为一点小事闹起来。"
纪彬对兵士拱手道∶"在下纪彬,朋友家的表弟初来汴京不懂规矩,还请见谅。"
果然,听到纪彬两个字,这几个兵士眼睛都亮了。
那公子哥也不闹了,立刻看向纪彬∶"你就是纪彬?纪先生?"
见此,詹明立刻道歉,说明事情原委,再跟公子哥道歉。
那公子哥急着结识纪彬,再说也打了乡巴佬一顿,自然无所谓,只是眼睛都在纪彬身上,一定要跟纪彬吃酒才行。
见他们这边已经无事,兵士对纪彬又有好感,自然离开,只是嘱咐他们不要再闹事,下次可就不留情面了。
纪彬等人再次谢过,但这位公子哥的酒,他还是要去吃,否则就太不给面子了。
等纪彬吃了两盏酒再登到城楼上,居高临下看着下面歌舞艺人,脑子稍稍清醒,这才去给谢建宝借他家丁道谢。
等纪彬再抬起头,正好跟太子对视。
太子显然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朝纪彬笑了笑,还是有些温和。可两人心灯知肚明,纪彬不会留在汴京。
太子也好,谢阁老也好,高官俸禄都留不住他。
纪彬这人生来就不局限在汴京这座四方城里,他还有更广阔的地方要征服。
一时间,太子竟然有些羡慕这个年轻人。
他在汁京城内勾心斗角,跟这些鸡毛蒜皮,你家势力强,我家门第高争来斗去。竟还不如纪彬跟他娘子甜甜蜜蜜地过踏实日子。
若是旁人知道太子的想法,估计会大惊失色。
但太子知道,他是个中年太子,不再有青年时候的朝气,方才说唱颂辞里的青春三月蓦山溪,跟他关系也不大了。
可纪彬不同,纪彬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等纪彬走近,只听太子道∶"听说你觉得南军国应该有自己的造船厂?""若是你来主持南军国第一个官方造船厂,可有兴趣?"
"也不是什么官职,就是个虚衔,好让你调度人马,把南军国第一个造船厂建起来,如何?"
南军国第一个官方造船厂?!纪彬眼睛都睁大了,让他来建?!
官府可以调动的资源,跟个人调动的资源,那有可比性吗?
看看制冰所就知道了,若是纪彬自己做,那开到猴年马月,才能遍布全国。但在太子手中,用了不到两年时间。这就是官府力量跟个人力量最明显的对比。
若是让他来看造船厂,只怕这厂子要建成全国第一的规模啊!
"有兴趣,太有兴趣了。"纪彬立刻道,"兴华府下的海太城,那里天然适合做船厂,而且人非常好,就算做些保密性质的船只,那也是可以的。"
太子眼谢阁老无奈地看着他。
汴京的大官不做,反而对造船厂有兴趣,也就是纪彬了吧。
不过谁不好奇海洋的另一边有什么,谁不想学先朝盛世之时传播中原王朝的福泽。若是真让纪彬把船厂经营起来,以他的能力,肯定还会给他们一个惊喜。两人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谁知道纪彬开口道∶"如果让我建的话,我想做个蒸汽船出来!"要做就做个大的!
只做几干料的大船,南军国很有这个底蕴,像兴华府船厂李家就能做出来,官府压箱底的图纸更不会少。
若是要做!那就做蒸汽船!整蒸汽火车!
蒸汽船?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