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又因画知景简单得近似敷衍的夸赞,感到几分愉悦。
“楚兄的这个名字甚好。”
画知景眉梢平和,语调轻快:“就像你身上的郁金香气息,路过之处无不留香。”
“很适合你。”
楚留香总觉得对方的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可又纠不出什么错来。
大概是他的错觉吧。
“画兄谬赞了。”蓝衣男子扬眉一笑,就如柳枝轻点碧湖,泛起圈圈涟漪,温柔多情。
楚留香想到画知景昏睡了许久,定然感到饥渴了,便起身询问道:“既然画兄已经醒了,现在也到入夜时分,不如与我一同进食罢?”
“画兄有什么忌食的么?我好让我家妹子甜儿准备准备。”
“那便麻烦楚兄了,我不挑剔的,能吃就行。”画知景还没试过人类的食物,听楚留香一提起,心里有些跃跃欲试,迫不及待了。
楚留香却因他的回应,产生了奇怪的美化心理。
从点滴细节可以得知,面前这人应是在锦衣玉食之下成长的。一朝落难,出于自身君子涵养,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任凭主人家安排。
楚留香竟替他感到些许委屈。
这样的人,未免也……
画知景对他内心所想一无所知,回想了下往日观察得出的社会交往规则,说道:“这段时间,怕是要麻烦楚兄许多。”
“我身上的现银都已丢失,身无分文,唯有这青玉簪和鲤鱼莲花玉佩幸运保留,还在身上。”画知景摸出玉佩,递了过去。
“若楚兄不嫌弃,还请收下,姑且算作这段时间的住食和衣物费用吧。”
这个人,未免也太可爱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满眼无奈与怜惜。
光是寥寥数语,不难看出画知景的不谙世事,和那深入骨子里的温润无争。
恰是楚留香喜欢的那类人。
“这个不着急。”楚留香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知道,像画知景这样的人,不会答应他的帮助。
至于拖字决好不好用——自然是试过才知道。
“外衣在床头,画兄先穿上,我再带你去外间等吧,这间屋里没有热水,到时也好喝盏热茶暖暖身子。”
楚留香观察画知景的脸色,清醒状态下也还带着些许病色,刚刚扶起这人时,体温感觉偏低,八成有体寒的毛病。
他思索一下,念及画知景此刻暂且虚弱,便问:“画兄恢复得可好?需要我扶你过去么?”
“不必,我尚有力气,”画知景说着,顿了顿,脸上流露出几分歉意,“就是届时,楚兄可否能将脚步声放大些许?”
“为何?”
“在下患有眼疾,行动不便。”
楚留香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无法克制自己不去观察画知景。
他才发现,画知景的眼睛虽然漂亮清澈,可视线没有焦点,只是虚虚地落在半空。
“一点都看不到了么?!”楚留香脱口而出,说完才懊恼自己的言语不当。
这不是当着人家面挖心头伤吗,他怎么就没控制住呢。
“是。”画知景坦然面对,别人不清楚,但他知道的,他的世界不是一点色彩都没有。
能够拥有这血肉之躯已然是最大的幸运,又怎能要求过多。
画知景不懂得争取更多,也不懂得若是寻常盲者,心里的不甘到底有多浓重。
他只是笑笑:“很遗憾,我是个瞎子,未能亲眼目睹楚兄风采。”
楚留香竟不知对面这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自己双目失明的事实,以如此简洁的话语概括说出的。
明明连他这初次听到实情的人,都不禁为画知景扼腕叹息。
他只知道,画知景讨人喜欢的功力着实厉害。
起码——楚留香无法抵抗。
画知景低估了楚留香的自来熟和厚脸皮。
在他眼里,这几日他们两人至多是坐下来谈了几次天,对弈过几局,大抵是君子之交、泛泛而谈的程度。
楚留香对他的称呼,就已经从“画兄”变成亲昵熟稔的“知景”了。
画知景该是不喜欢这种过分自来熟的人的。
他初为人类,许多情感尚未经历,连“喜欢”二字都懵懵懂懂,一知半解。
画知景能感知到别人的各类情绪,也听到过许多玩家的故事,或悲伤或欣喜,或愤怒或惶恐,人之七情六欲,在世间投射出的多种事物模样,可他自己体会不出。
他之所以拥有人身后转头跑路,大半原因是那些玩家太过热情,他承受不住那些喜爱,他也不明白这些喜爱源自哪里。
但是,当那人是楚留香时,画知景又觉得可以接受,不必去追究所以然。
谈天时,楚留香总能恰到好处地引自己发自内心微笑,几次交流下来,还把握住了他感兴趣的话题和距离尺度,他也意外地有分享欲,两人总觉得时间不够用,聊着聊着转眼又到饭点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