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茶赶忙将鸡儿抱到怀里,鸡儿圆滚滚的小眼睛看着对面人,香茶戒备的将鸡儿的小脑袋瓜捂住,不让它看。
“我不卖。”香茶极为认真地说。
“我的鸡要抱到医院炖给哥哥补身子。”
他们一行人在深山抓了六只人参母鸡和一只断了脖子的人参公鸡,老人参两株,嫩的人参,十年左右的那种人参有三株。
这些东西都卖了出去,不过人参鸡却留了一只,赵老三想让小舅子坐火车送去省城医院炖给儿子吃。
所以这鸡不能卖。
听到香茶软糯又掺杂着心疼的声音,对面的老人笑了笑,笑过后是叹气。
只听他哑着嗓子说:“我找你买这鸡也是想炖给病人吃的。”
香茶:“老爷爷,您也要去省城医院吗?”
对面坐着的老人满头白发,脊背挺直如松,身上的中山装熨帖着毫无褶皱,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瞧着是个很有文化水平的老人。
只是老人眉间蹙着一团愁,听言语,应该家里的人生了大病。
这年代补血的东西大抵是人参或者乌鸡等物,但人参这玩意吃多了容易上火,身体虚的人含一片就够了,多了适得其反。
老人刚才上火车的时候从一个庄稼汉手里收了一根老人参,东西是好东西,但不适合给才动过大手术的女婿用。
乌鸡倒是能随时买到,女婿住院这段时间吃了不少,可惜乌鸡的土腥味太重了,女婿吃一次吐一次,还不如不吃。
老人想着,要是有人参鸡就好了,人参鸡可遇不可求,不至于像人参一样补过头,又有鸡的鲜美,人参鸡人养不活,就得由山林散养孕育。
刚才找庄稼汉买老人参的时候,老人随口问了嘴:“有人参鸡吗?”
没想到竟然有。
虽然是一只断了脖子的人参公鸡,炎热的天气导致肉质有些不太新鲜,但那也是人参鸡啊。
老人利索地花钱买下了,喜滋滋地想着躺在病床上的女婿这回能吃点好的了,等能下床,他好将女婿送到四九城治疗去。
这边省城医院虽说不错,可擅长骨科的大夫被派到四九城学习去了,要不是女婿伤得动弹不得,他早就将人接走了,那边医生说了,只要人去了四九城,就是再忙也会给女婿医治。
女婿是为国而伤,劳苦一辈子,是人民英雄,倘若这次没熬过去……
老人又深深叹了口气,没熬过去埋在地底下也是英雄,不朽的英雄。
“老爷爷…”
香茶抱着鸡儿轻喊:“等我家炖了鸡,我匀您一碗好不好?”
她都看到了,老爷爷刚才眼睛里泪珠在打转,想必家里的人病的很严重吧。
她哥哥开刀的那天,她在家里哭到抽气,哄她的大脚婶子说,她眼里的泪水就跟泼天的暴雨一样,流不尽。
大脚婶子逗她,说当小孩子真好,想哭就扯开嗓子一个劲地嚎。
还说你看看你奋斗叔的婆娘,娟儿婶的老子娘没了,可那又是喜丧,大伙都劝娟儿婶不要哭,也不能哭,老人百来岁去世,是去升仙的,你当女儿一哭,说不定就会挡了老人的升仙路。
娟儿婶使劲地吸鼻子,两泡眼泪在眼眶边打转,愣是拘着不敢掉下来。
香茶觉得老爷爷就是这样。
大人好复杂哦,明明心里难过的不行,却不能放声哭,得收着。
“真哒?”老人背过身抹泪,红着眼追问,“你舍得匀我一碗?”
又道:“还是给钱吧,人参鸡汤贵着呢!”
香茶将在怀里拱来拱去的人参母鸡放到脚边,闻言摇头:“不要钱。”
她们乡下都这样,互帮互助,谁也不值当为了一碗汤明算账。
当然了,平时谁家杀鸡都是偷偷摸摸杀,关着门窗偷偷摸摸地吃,只是若知道邻居家有病人,还是会偷偷摸摸盛一碗送过去。
不敢明着送,就怕大伙都馋。
老人笑了,盯着香茶看:“那我就厚着脸皮接下这碗汤啦。”
想了想,老人将自己买到的那只断了气的人参公鸡的事说了。
“哎,可惜了,要是没杀,公鸡的汤虽不比母鸡好,但肉要鲜嫩些,只如今血流干了,肉也有点变质…”
香茶微惊,偷偷瞄了眼老爷爷脚下的鼓囊袋子。
暗忖老爷爷买到的莫非是她发现的那只人参公鸡。
莫名的,香茶有点可怜老爷爷。
她爹手上有好几只人参母鸡呢,咋老爷爷愣是一只都没碰到,单单只买到了那只嗝屁的人参公鸡?
她爹给她钱的时候还说呢,卖得最贵的是人参公鸡…
哎,香茶也叹了口气。
老爷爷亏了,她盛一碗鸡汤出来就当补偿老爷爷吧。
-
火车一路往前开,在县城停了几分钟后,火车径直开到省城。
钱火狗在车厢里结交了不少南来北往的人,他嘴皮子六,放在后世有一个词形容他再贴切不过了。
——社交牛逼症。
管你是年轻人还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钱火狗都能分分钟和人混熟,而且挺有分寸,不至于让对方觉得反感。
钱火狗握着刚得到的人脉满意地下了车,看到香茶抱着鸡儿和一个衣着讲究的老人笑着说话,钱火狗挑眉。
不愧是他外甥女,见生人丝毫不怵。
骄傲也就一瞬间,钱火狗担心老人是人贩子,所以走过去牵起香茶。
老人那边正巧来了人,还是开车来的。
“香茶,你请我喝鸡汤,我请你坐车吧?”老人慈祥地向香茶发出邀请。
香茶哇得一声,和村里的小孩相比,她算是有见识的了,毕竟坐过好几次火车,县城,省城也都来过,但坐小汽车…
还是头一遭。
香茶双眼亮晶晶,她只知道眼前挂着昂首飞奔小鹿的大物件是汽车,钱火狗不一样。
他认得这种车,外边的人都喊伏尔加,还有个简单的名字,叫金鹿,因为上面有个鹿角的车标。
他们在外见得最多的小汽车其实是红旗,这年头能坐红旗车的已然是有钱人,何况是伏尔加。
伏尔加在大城市才会有,能坐进伏尔加的那都是顶顶有身份的人…
钱火狗隐晦地瞥了眼老人,还有人给老人开车门,啧。
老人笔直站着没动,他很有耐心的在等香茶的回复。
香茶抬头眼巴巴地看着钱火狗,她当然想坐汽车啦,就是不知道她舅同不同意。
钱火狗笑:“那就麻烦您了,一路上看您和我外甥女聊得还不错,您也要去省医院吗?”
老人点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这年轻小伙子在路上压根就没怎么听他和小孩聊天,听了会不知道他要去哪?
三人上了车,香茶抱着鸡儿兴奋地和钱火狗提要求:“舅舅,我要坐外边。”
她要看看窗外的风景!
可怜钱火狗夹在老人和香茶中间,出色的社交技能到了老人面前一下变了味。
无论钱火狗多么卖力的找话题,老人双手搭在膝盖上只是很礼貌的笑笑罢了,不说话。
到了省医院,一下车,香茶双脚并齐预备跳下去。
老人吓呆了眼,忙招呼警卫员:“你抱她,别让她跳,当心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