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出山时,队伍的气氛明显比来时要低迷,就连喜欢闹腾的小孩都大气不敢出。
香茶背着背篓也是一路沉默寡言,时不时往后看她爹一眼,她爹挑着的沉甸甸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爹身后则跟着狗舅舅。
钱火狗背石头用的是大背篓,微弯着腰,一手握着粗糙的长鞭子,一手拽着草绳,草绳另一端绑着二妮爹,男人稍微走慢一些,钱火狗就毫不留情地扬起竹鞭。
炎热灼烧的太阳下,男人痛得在地上蜷缩打滚,可愣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求情。
背上的石块跌落在地,砸到男人的脚拇指,男人痛得嗷嗷直叫。
钱火狗:“起来,我数三声,不起来我抽死你!”
二妮爹忙颤巍巍地站起来,艰难的背着背篓继续往前走。
大人们不想让小孩子们看到这样的惨像,所以让香茶等人都走在前边,不过孩子们好奇心重,时不时像香茶一样往后瞥。
唯独二妮没回头,一步步往前走。
以往见到香茶就跟炸了毛的猫一样的二妮今天非常的安静。
漂亮的小外衫经昨晚在沼泽林的一番折腾早已破破烂烂,香茶睨了二妮一眼,发现二妮脸上还沾着臭烘烘的沼泽土。
只不过黏糊的沼泽土经过一夜发酵和烈日的暴晒早已干瘪,看上去就跟牛屎一样。
香茶叹了口气,搁以前,二妮早就叫嚷着要去洗脸洗澡了,今天却…
同行的小伙伴都察觉到了二妮的情绪不对劲,但具体因为什么,除了香茶,孩子们都不太清楚。
“二妮,你到底咋了?”
一向以自我为中心的美玉竟第一个站出来问二妮,二妮机械地扭头,没说话。
美玉却洋洋洒洒地说开了:“你爹是不是得罪香茶她舅舅了?”
说着觑了眼后头挥鞭打人的钱火狗,望着钱火狗那青筋暴起的胳膊,美玉吓得吞口水,但还是鼓起勇气说着话。
“这是没王法了吗?那样狠的打你爹……二妮,你别怕,等回了生产队,你去找奋斗叔,让奋斗叔给你爹做主!”
在美玉看来,钱火狗之所以鞭打二妮爹,是二流子的本性在作怪。
这一带的混混欺负人什么时候要理由?香茶的舅舅又是这些混混的头目,更不要说辞了,想打就打呗。
想到这,美玉胸腔不自然地涌出一股羡慕和嫉妒,她也有舅舅,还不止一个,然而没有一个疼她。
所以,凭什么香茶就能得到舅舅的关爱?!
嫉妒之火炙烤着美玉,美玉见二妮不搭理她,当即说得更放肆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二妮,我问你,是不是香茶不喜欢你和她穿一样的衣裳和鞋子,所以就让她舅舅欺负你爹,你别怕,说出来,大家都看着呢!”
队伍里安静的很,美玉的一声叫唤可谓是打破了气氛。
不过大人们都要兼顾着肩上的巨石,累到没心思教育美玉。
见大人们不吭声,美玉还以为自己猜对了事情的走向,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了二妮一脸。
汗水和口水融化了二妮脸上的沼泽泥,泥水湿漉漉的往下滴着,就是这样的肮脏画面,二妮都没抬手去擦。
二妮不表态,岂不是坐实了香茶撺掇钱火狗无缘无故鞭打二妮爹?
美玉一下更嘚瑟了,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堆香茶的坏话。
香茶不想跟美玉吵架,吵起来势必会把二妮爹昨晚对她爹以及二妮做的恶心事交代出来。
她爹今早嘱咐过她,说二妮昨晚受了惊吓,早上醒来时浑浑噩噩的,再受刺激,恐怕吃不消。
二妮是她爹拼了命就回来的,她爹不想二妮再出事。
所以当美玉姐来来回回地挑拨时,她咬唇忍住了。
但美玉姐实在太过分,她忍不下去了。
“二妮,你放心,我给你作证,等回了生产队,我一定会跟奋斗叔好好的说一说香茶欺负你爹的事,给你爹报仇!”
话音未落,一道沙哑的怒吼声随之响起。
握紧拳头准备拿头顶美玉的香茶顿住脚,离她三五步,发生了让她瞠目结舌的一幕。
走了大半天连屁都不放的二妮突然爆发了,学着香茶以往打人的动作,猛冲过来拿头使劲地怼美玉的肚子。
美玉只觉自己肚子里的五脏六腑瞬间出现了挪位,痛呼声还吞咽在喉咙里,第二番撞击密集而来。
二妮发了疯,如困兽一般低吼顶撞美玉的肚子,五角星辫子散了都没停,撞得美玉口吐馊水后,终于有看呆的大人们慌忙过来拉架。
美玉疼得胃痉挛,可这事怪谁,只能怪她那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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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生产队后,美玉脸色惨白地推开院门。
郑桂兰看到女儿肚子青紫一片,又是心疼又是气愤,红着眼抄起棍子就要去二妮家,被赵老二一把拦住。
“你不要脸我要!”赵老二大声吼。
郑桂兰:“你这话啥意思?你这个爹咋当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美玉是你女儿,你就任由二妮打她?”
赵老二冷笑:“说起做爹,我这个爹算好的了!一个丫头片子供得像菩萨,你去看看二妮,看看二妮她爹是咋对二妮的,等看明白了再来骂我!”
郑桂兰听得一头雾水,忙去村头听风声,这一听了不得。
男人们卸下担子不约而同去了刘奋斗家,领头的竟然是赵老三,而二妮爹被五花大绑着,身上全是鞭打过的血痕。
“这是咋了?”郑桂兰挤进人堆。
丁大嘴永远在吃瓜第一线,这回说起事来却带出了丝丝愤怒。
“还能咋滴,二妮爹不做人呗。”
郑桂兰:“?”
丁大嘴白了眼郑桂兰:“你家男人没跟你透气?”
想起男人的责骂,郑桂兰怔松了下,强笑:“说了。”
丁大嘴才不信,扭头和别的女人说话,郑桂兰竖起耳朵听,不听还好,一听腿瞬间软绵无力起来。
难怪……难怪二妮要打美玉,难怪男人要骂她…
美玉大咧咧地戳着二妮的痛楚,别说是一顿打,打残都要得。
这时押着二妮爹的一行人到了刘奋斗家,香茶一进去就看到了两个哥哥刚好从刘奋斗屋里出来。
三人有说有笑,尤其是刘奋斗,脸上都笑出了花。
“枝繁哥哥,叶茂哥哥。”香茶飞奔上前。
“慢点,别摔着。”
赵枝繁的手术很成功,时隔数月,嗓音渐渐恢复,现在说起话来和弟弟赵叶茂没差别。
这时刘奋斗已经看到院里的一堆人了,有些纳闷:“你们咋都过来了?”
还绑着二妮爹?
赵老三将二妮爹往地上一踹,黑着脸呵斥:“大队长在这,有啥话你赶紧交代!”
谁知二妮爹跪在那哭得涕泪滂沱,中心思想就一个:赵老三冤枉他,他没有想过害赵老三,更不可能丢弃二妮。
“你有!你有!你就是有!”
不等赵老三说话,香茶气得肺都炸了,打断狡辩恶毒的二妮爹,跺脚反驳。
二妮爹狠厉地瞪着面前的小姑娘,呸掉嘴里的血沫,臭骂道:“你一个赔钱货懂个屁!”
香茶叉腰,不服气地冲二妮爹吐舌头扮小鬼,然后对刘奋斗道:“奋斗叔,他在说谎,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他松了绳子想摔死我爹,还想砸死二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