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不言而喻,他是客人,她是乐倌人,他们是利益交换的陌生人。
话音坠地,她手覆在琴弦上,“叮”的一声拨弄起来。
突然江湛的食指压在兰画正在拨弄的琴弦上,那根手指均匀修长,如冷白的玉管,彰显着手主人的矜贵。
“兰画,”单喊这个名字仿佛就有重锤砸在心上,江湛压住琴弦,目光灼灼和她对视,声音却已在不知不觉中软了下来,“要怎样你才愿跟我离开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兰画冷眼看他,“哪种地方?”
仿佛终于失去了耐心,江湛一把甩开覆在琴弦上的手,琴声铮铮响彻整个大厅,“就你这春风乐坊,我找了你三年,没想到你离开王府,就是为了来这种供人消遣的地方。”
兰画怒极反而想笑,她知道江湛生平最恨烟柳之地,对这里生活着怎样的一群人更是不屑,他们这种天潢贵胃,仿佛从没有想过,女子也有走投无路的时候,女子也想要过独立自主的生活,哪怕在他们看来不太体面。
“供人消遣的地方又如何?客人听了曲,临走还知道说句好听的,给俩赏钱,总强过在高门金府里成为别人的附庸。”兰画不打磕的脱口而出。
江湛眉峰一挑,看着兰画,“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爷难道不知?”兰画目光没有一点怯色,径直和他对视。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时,门外忽的响起一道玉石之声,“来的莫不是誉小王爷?”
老誉王爷在世的时候,为了区分,大家一般都称江湛为小誉王爷,这世上有一人偏称他为誉小王爷,他就是身份神秘的北璟少主。
北璟和老誉王爷有些交情,江湛小的时候,偶尔在誉王府的书阁会见到他,十几年没见,江湛倒是没预料到,他们会在这里遇见。
他掀起眼皮望去,只见对方已经停在不远处,含笑看过来,江湛已经算高,北璟竟看起来比江湛还略高一点,他常年一身月白的锦袍,比这个季节常用的布料稍厚一些,他似乎畏寒,任何季节都不穿单衣。
模样竟也十几年未变,说是和江湛同龄也不过分,只是不同于江湛的棱角分明,五官英挺,北璟面部线条柔和,五官温润,唇角一弯,笑意就绽满整张脸,常常把小姑娘迷的一愣一愣的。
江湛看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华春风,总觉得北璟此时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他警惕的抬了抬眉梢,拱手握拳,客气道:“北璟少主,好久不见。”
北璟落睫看了一眼兰画,复又抬眼,眉眼染笑看着江湛,伸手请道:“和誉小王爷久别重逢,甚是难得,王爷给个面子,与我这个旧人在此共饮几杯,如何?”
江湛哪有心思喝酒,奈何北璟年长他几岁,又是父亲旧友,推辞不得,他用余光看一眼颔首站在一旁的兰画,跟着北璟在上座坐了下来。
北璟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细微处却可见对江湛的热忱,他吩咐华春风,“把你们乐坊酒窖里的陈年好酒搬一坛子过来。”
华春风当即说“好”,而后去了后院。
这春风乐坊不愧是男人消遣的地方,座位宽敞舒适,可卧可坐,江湛斜倚在软包的椅背上,凤目狭成了一条线,眸光玩味,北璟方才和华春风讨酒的时候,说话虽然客气,可听那话音,跟主子一样,最不济也是个老主顾,以北璟的身份,不应该是混迹这种场合的人,还有北璟正好出现在他要带兰画走的当口,这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他又和兰画是什么关系?
思忖间,忽听北璟温声对候在一旁的兰画道:“弹首曲子来听。”
兰画轻垂臻首,恭声道了一声:“好。”
答应的十分自然,没有一丝推拒。
江湛倏的坐直了身子,看着兰画的背影,眸子里仿佛染了重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