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无面,无五官,头尾也辨不分明,一眼看去就是浑浑噩噩的一条,正颤立着,扭动着,挣扎着。

它出现的一刹那,天河山梦境里的魔火暴涨数倍,一下子就将擎住它的人彻底吞没!

“这就是你的实体?”明红色的烈焰中,叶长青面目有些失真,他好奇地歪了歪头,上下打量着那只歪扭的魔物,微微一笑,“太心急了吧,也不看看对手是谁,一口就想吃个胖子?”

仿佛能听得懂他的话,魇灵尖叫着反抗起来,目睹那张脸上的皮肤一块块烧焦脱落,露出的白骨,却比冷铁还要无情——

“你抓的时机很对,那是我第一次主动杀自己人,三个门派,一百二十七个,失手三十九个,回去之后,从一个子时到下一个子时,被那血红色的钉子罚了整整一天一夜。”

叶长青说起过去的事,平铺直叙,好像在讲一个普通的话本,与他自己毫无干系:“那天我以为自己会死,可到底也是挺过来了——自那以后,我就明白啊,这世上神祇已殁,没谁可以仰仗,能镇压邪魔的,只有比她更邪的邪魔,最终你猜怎么着了?她被我用那把‘诛邪’利刃,钉死在伐天殿的卧榻之上!”

说着,他舌尖探出,轻轻地舔了舔唇,垂首凑近一点,低声问:“区区一个手下败将,你竟企图用她来慑我?”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简单的一个动作,吓得那魇灵直接失了色,乃至于“域”中的魔火都停顿片刻。

“哈哈哈哈哈哈哈——”恶作剧达成,叶长青畅快地笑了出来,微仰着头,戏谑道,“我又不是魔修,怎么会对你动用纳川邪术?小家伙呀,胆子这么小,做什么域主?所以现在究竟是我在做梦,还是你在做梦?”

与他的自如相反,魇灵简直像只炸了毛的猫,张牙舞爪半天,忽然全身僵直了一下,自爆了!

黑乎乎的半透明物体化作泡沫,一点一点自他手中滑溜出去,与此同时,周围的梦境开始崩塌,宛如地动时的山河破碎,山火没了力量来源,很快萎靡下去,自地面的裂缝中逃了回去,不到一盏茶功夫,就火灭风停,一切都安静下来。

山顶小筑消失了,嘈杂低语的魔修不见了,焦尸、南君的声音也都散去了,唯余那小水洼边的白衣少年,没有生气地趴着。

——还有三尺,就够到了。

叶长青这么想着,神魂却实在难以为继,剧痛和眩晕一波强过一波,双膝一软,居然就这样跪倒在地上!

叮当——耳畔,金属堕地的声响异常明亮。

他机械地低下头,看到一把锋刃三寸长,刀柄刻着上古魔纹的青铜匕首,静静地躺在那,散发着阴冷冰寒的气息。

霎时,瞳孔放大了一倍!

“小子,本君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没空跟你在这玩贞洁烈女的把戏,刀放这了,是自裁谢罪,还是臣服于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做出选择。”

幽深的大殿里,空有脚步声踱过,不见说话者的身影,只剩几盏铜灯,举着寂寞的火焰。

魇灵没了,梦魇还在,南君不容置喙的审判声还在身边周旋。

不同的时空,相同的姿势,他膝盖抵在玄青色的砖面上,面对着那把不盈一握的匕首,本已掌惯了剑的手却颤抖不休。

七日前,河洛殿东方烽火升起,魔道东君出世。

彼时临海城大劫,正道损失惨重,数千修士尽数被屠,万锋剑派首徒云逸亦在其中。

妖人叶长青做下此孽后,逃亡魔域,不敢露头,烽火同俦各门正在集结人马,准备第一次大规模围剿。

前半生匆匆二十五载,他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到这种境地。

怎么办?

叶长青觑着脚边那把青铜匕首,目眦欲裂。

是一了百了地死,还是千夫所指地活?

几乎是本能地,他捡起匕首,刀刃划破颈上薄薄的皮肤,鲜血滴落指尖,那烫热的温度,令他浑身一震!

不,不能死,我就这么死了,临海城下那数千亡魂又该如何?谁人为其伸冤?何时才能瞑目?

凌寒峰上那座屹立了千年之久的剑圣玉雕,从十几岁起,自己就一直追寻的青衣与道心,难道就要泯灭在这里?

魔族圣女,南君迟鸢,绝不是像世人了解到的那样简单。

想杀她,非集齐四块烽火令,召出传说中夜良明王的佩刀“诛邪”不可,而能够驾驭“诛邪”的人,至少是半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