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自己也忘记了,识海里,难以抗拒的困倦感袭来,潮水一样,瞬间冲垮了所有精力。
匆匆一夜雨打风吹过,前尘往事,萧飒落了满地。
当时年少不知愁,总以为岁岁年年有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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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元安八年,五月初五,端午节。
荆楚大地正值盛夏,触目之景,郁郁葱葱,湖光山色之间,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住在折梅山虽都是世外仙君,可也不乏有一些格外烟火气。
还不到辰时,凌寒峰上闹腾得不行。
阮凌霜手捧着好大一串葡萄,一个没吃完,二三四五六个已经塞了进去,就这样,居然还能说得出话来:“师尊师尊,鹦鹉洲的龙舟竞渡大赛就要开始了,你快一点!”
旁边秦箫手捂着脸,仰天道:“二胖你能不能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不行,我要馋死了,再不走我当场就馋晕在这了,山下的小龙虾糯米鸡大肉粽都还等着我呢……”阮凌霜就是有这种本事,两腮鼓囊囊的,一点不影响表达,“师尊干什么呢,这么长时间,说好的辰时差两刻,这都过去一刻了,磨磨唧唧,还不出来。”
秦箫一手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嗯……出去玩还能迟到,应该不是师尊的问题,可能是温小师叔又不太乐意出门了吧?”
他猜得很对。
折雪殿里面,一青一白两个人正坐在书案两侧,互相拉锯。
温辰给自己定了规矩,每天必须画够一千张符咒。
刚刚,直到手里画了一半的符纸,一刻钟内第十三次被拽走时,他抬起头来,满脸无辜:“今天还有八百九十张。”
“画什么画,大端午的,准你休息一天。”叶长青非常专/制地双手一卷书案上的空白符纸,揉吧揉吧往旁边废纸篓里一扔,弹了点火进去烧干净,大喇喇道,“喏,完事了。”
“……”温辰侧着脸,静静地看着那焦黑卷曲的黄纸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大写的心疼。
他瞧了好一阵,才皱着眉,干巴巴道,“哥,我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叶长青双臂交叠放在案上,上身前倾,“赛龙舟,放纸鸢,吃粽子,扎五彩绳……好多有意思的东西,你在昆仑山肯定都没见过。”
可是温辰惜字如金地回答:“人多。”
“哈人多怎么了,他们又不会吃了你。”叶长青伸手欠兮兮地去呼噜他头发,被他敏捷地躲开,同时目光里闪过一丝烦躁,冷冷道,“不去。”
“……”叶长青无语地盯了他半晌,威胁道,“真不去?”
“真不去。”
“好,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不后悔。”温辰正儿八经地坐在那,眉眼沉静,八成又在琢磨今天那八百九十张符咒的任务该怎么完成了。
叶长青两手一撑,站起身来,摇着头,一边大步流星往出走,一边抱怨:“哎,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我捆蚯蚓那么神的绝技,怎么就后继无人了呢?可惜,可惜……”
他看似义无反顾,一下都不带看身后人的,其实心里在默数:一、二、三、四、五——
终于在第五下的时候,奏效了。
“等等!”
叶长青心里仰天长笑了,面上却平湖无波,手扶着门框,侧过半张脸,正露出一线高挺俊秀的鼻峰。
他懒散地问:“等等干嘛?”
“……”温辰犹豫了又犹豫,似是尽了很大的努力,才轻声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