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其实……你不用这么看我。”对方好像早已料到会是这样,不紧不慢地别过脸来,悠然道,“我已经回来了,你就乖乖把他让给我吧。”
“凭什么。”温辰平淡道。
“凭什么?”白衣少年扑哧一声笑出来,不巧扯到伤口,捂着胸口,虚弱地喘气,“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到现在都看不出他对你好的原因?”
“既然你总是愿意这么欺骗自己,那我就好心地帮你清醒清咳咳咳——”白衣少年掩着唇,狠狠地咳嗽起来,苍白如雪的手指间,透出一丝丝触目惊心的红,过了近半盏茶,他才缓过劲来,淡淡道,“很多年前,我与你师尊就相识了,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两情相悦,惺惺相惜,本应有个很圆满的结局,谁知道,天不遂人愿——”
“你胡说!”温辰粗暴地打断,上前几步,一把扣住他脖子,“他刚才说了,你是他弟弟,你们之间没有其他感情。”
白衣少年却摇摇头,浅笑着道:“哪里,他是害羞呢,不好意思说。”
“什,什么?”温辰怔住,想象不出师尊那样的人也会因为害羞而含糊,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往下接。
“嗯,我没骗你,很多事情,他并没有说给你听。”忆起过去,白衣少年神色渐渐柔软,侧脸枕在石壁上,阖上双眼,丝毫不在意要害还掌握在他人手中,像沉浸在一个美好的梦中,娓娓道来,声音轻如鸿毛。
“我从小被关在笼子里,当野兽驯养,被扔进铸剑炉中,当兵刃锻造,空有一身登峰造极的修为,却完全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不会被谁真正地当个人看,直到……我遇见了他。”
“其实一开始,我挺不待见他的,觉得他幼稚,天真,没有被命运扼杀过,怎么会懂我的一星半毫?但是我没想到,他与别人,是真的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许是被他的情绪感染,温辰原本紧扣的五根手指,逐渐松垮下来。
白衣少年睁开眼,望向不远处静静燃烧着的火焰,神情十分平和:“遇见他,心里就没再想过别的人,为了他,曾经难以忍受的痛苦,也可以甘之如饴……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活着唯一的愿望,不过就是想让他开心。”
“——仅此而已。”
温辰收回手,讷讷地问:“你怎么会这样想?”
面对质疑,白衣少年很坦然:“不错,宗门时刻教导我,要为万里河山,天下苍生,可到头来,我还是这么没出息,只为了一个人而生,没关系,你愿意笑,就笑吧。”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忽然,洞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听响动,绝不是人类发出的,温辰悚然一惊。
“什么东西?!”他刚一转身,就与十几只青面獠牙的食尸鬼打了个照面,原来不知何时,这帮畜生竟已包围了这个小小的山洞,正循着血的味道,一步步逼近。
“该死。”温辰眉心一压,反手就去背后抽取“却邪”,谁知,就在那一刻,耳边倏然响起一个声音,“这么好的机会,你就白白地浪费了?”
他一愣,条件反射地回头,却看着身边重伤的少年面色惨白,双唇紧闭,根本不像是刚刚说过话的样子。
温辰握剑的手一紧:“你是谁?”
“傻孩子,我就是你呀!”那个声音笑嘻嘻的,每句话的尾音上挑,充满了蛊惑,“我就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不掺杂任何束缚和顾忌,来,听我的,放下剑——”
“为什么!”
“因为食尸鬼喜欢血腥的东西,你身上没有伤口,他们不会冲着你来,只会把那个碍事的家伙吞吃入腹,永永远远地绝了你的后患!”
“你,你在说什么?我哪里有什么后患?!”温辰狠狠摇头,妄图将这声音赶走,却徒劳无功,“哈哈哈,就问你自己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发虚啊?不久之前,你还恨这小子恨得发疯,怎么现在又开始可怜他了呢?”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现在你师尊不在这里,你一个还没结丹的小家伙,打不过这一群恶鬼是正常的,何必跟着他一起遭罪呢?正好他伤成这样,也没几天好活了,不如就交给这群恶鬼,一了百了……”
“你师尊那么好,你不是想要他吗?那么,想要的人为什么不尽力去争取,却要拱手相让呢?想想日后他身边只有你一个,把所有的心思都给你,与你结成道侣,双宿双飞,这难道不美妙吗……”
这声音邪门得很,无孔不入,前一刻还在耳边徘徊,现在就已经钻进了识海,一遍一遍,疯狂引诱,温辰攥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忽然间,最初因嫉妒而生的那一抹煞气,再次涌上心头!
他残忍地扯出一笑,暗道:是啊,既然他与你情深如许,那若是你活了下来,怎么可能还会有我的位置?说来道去,他待我好,就是因为我长得像你而已,正主都回来了,还要替身干什么?
此刻,白衣少年正靠在墙上假寐,似乎刚讲过一番话,就把他残存不多的力气都耗尽了,歪着脸,侧颜线条薄弱得一触即碎,顺着白皙的脖子,深深埋入染血的衣领,整个人死气沉沉,就像个一脚跨在阴阳两界的残魂,去留不过一步路的事。
身侧,温辰盯着他的目光,骤然结冰——好,与其拼命挣来一个悲剧的结果,不如就留着他在这,任恶鬼宰割吧。
桃木剑出鞘一半,又被悄无声息地推了回去,温辰沉默地退开几步,渐渐离开敌人的包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