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上的冰轻轻一抖,渐渐地,融化成红色的血水,顺着流线型的镰刀头,珠串一样滴滴落下,触地的瞬间,惊动了这里沉睡千万年的尘灰。
这时,一缕幽蓝色的冷火,从那已经不会跳动的心脏,悄悄蔓延了出来。
“?”镇火使握着镰刀的手感觉到了一丝炽热,觉得奇怪,微微抬了抬头,可还不待他看清是怎么回事,冷火已经像厉鬼一样,疯狂地反噬了过来!
曾在三昧真火下无动于衷的黑色斗篷,此时一经点染,立刻消散成烟,连带着底下苍白的影子,一同化为灰烬。
脚下,冷火并没有因为一个影子的死而稍有停歇,相反,以叶长青为源,携了沧海倒灌的势头,浩然倾泻而来!
胜负逆转只在须臾,镇火使在此地无所不能的“域”,像鸡蛋壳似的,一触即破,其余的七个影子接连被毁,只剩一个真身,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偌大的地宫,早已被不知是何方神圣的蓝火淹成了一片汪洋。
“这,这不可能,世上怎么还会有它的存在……”镇火使呆若木鸡,全然没了属于上古始神的从容镇定,冷火沿着他的衣摆缠绕上来,像冥河边噬魂柳的枝条,一寸一寸裹紧身子,陷入骨肉,将其中蕴含着的力量全数吸走!
黑斗篷下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皮肤一块块地脱落,像干枯的树皮一样。
咣啷一声,毁灭巨镰倒在地上,镇火使看着自己烂到白骨森然的一双手,泪流满面,嗓音都颤抖到无法自持:“天道在上,求求你饶了我吧……就快解脱了,十年,十年,就只剩下十年!!!能不能看在我镇守此地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差错的份上,饶我这一次!别杀我,真的,我走到这一步太不容易了,要不然,你再钉我个多少年的烙印,我等得来,我真的等得来……”
古时候,有很多人妖鬼魔,为了一个契约,被困在某个弹丸之地,度过千万载漫长的时光,别人称他们是神明,可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不过是囚徒而已。
九幽暗狱,深不见底,里面从来没有真正的自由。
就连牢底下,令人闻风丧胆的地狱镇火使,许多年前,也只是个犯了错的鬼族孩子,被关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如一年,渴望着出去的那一天。
“不,不,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他竟然,竟然是,是——”话音戛然而止,镇火使绝望地张大了嘴,露出其中被腐蚀掉一大半的舌头。
只可惜,等不来了。
恶咒反噬没有人情,就和当初烙上的印记一样,一旦开始就绝没有停下的可能,皮肤烂光了,骨头也难逃劫数,很快,他整个人就像一根被烧过了头的蜡烛,蜡泪淋淋,疲软无力,勉强挣扎了一小会儿,便歪扭地散作一滩。
地宫中央,一袭失去支撑的黑斗篷,颓然落于浩瀚的火海,顷刻间,就同它的主人一样,被吞噬殆尽。
一代守狱始神,在无人看见的阴暗角落里,孤零零殒没。
冷火一完成使命,便收起它所有锋利的爪牙,如来的时候一样,井然有序地收了回去,在途经那冰冷的心口时,缓缓跃动两下,化作几缕柔软的灵流,在它的抚慰下,残破的血肉正不动声色地愈合着——
扑通。
一记重而清晰的心跳蓦地响起,叶长青身子一抖,重获生机。
“咳咳咳咳——”浑身没有一处是不疼的,他蜷缩在地上,捂着胸口,几乎要把肺腑都咳了出来,两行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滑下,自己歪斜动荡的视野里,哪里还有那镇火使的半个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
叶长青神智迷乱,完全想不起方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恶鬼想对温辰不利,他拼尽全力,上去挨了一镰刀,再然后……脑海里浑浑噩噩,记忆只停留在最后一刻,少年雪白的脸上,洒满了属于自己的热血。
“小辰……”他喃喃地叫了一声,难受极了,一只还能动弹的左手在地上四处摸索,终于探到了一片沾满血泥的白色衣角。
忽然,身旁传来一阵窸窣声,紧接着,就是少年惊愕的叫喊声:“师尊,你怎么样了!”
“我……”其实,叶长青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怎么样了,手指摸上胸口,只摸到了湿黏的衣料,衣料下的肌肤,竟是完好无损!
“!”这一惊不小,霎时背后就薄汗涟涟,他一着急腾地坐起来,牵扯到之前无数大小伤,痛楚钻心,痛得他差点当场昏过去。
“师尊,你身上好多的伤,先别动,我来帮你处理处理。”温辰拥着他,手忙脚乱。
叶长青任由他忙活,捱过一阵子疼,哑声道:“那个地狱镇火使呢?”
“什,什么?”温辰抬起头来,愣了片刻,才堪堪想起来,惊讶道,“对,对啊,那个地狱镇火使呢?”
“你也不知道?”叶长青狐疑。
温辰想了想,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