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没错,就是起手式,最基础也是最难学的,你入门时足足花了一个月,练得不太顺利的那个,我再说一遍,你好好记着……”他轻柔而平缓地讲着剑谱,声音涓涓如流水,一下子冲淡了这里的剑拔弩张。
白衣少年听着听着,忽然问:“这是什么?”
“?”温辰正入迷,闻言,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这是师尊教我的《折梅剑法》。”
“谁写的?”
问这个干什么?
温辰有点奇怪,但还是如实道:“凌寒峰从前的飞升剑仙,叶岚前辈写的。”
“全都是吗?”白衣少年说这话的时候,气息很急促,仿佛这三四个字是什么难言的话题,让他不好倾吐。
“不是,”温辰看他一眼,眸中掠过一丝诧异,“《折梅剑法》的初本很平庸,完全没有什么杀伤力,现在的这一版,很大一部分,是师尊后来自己修的。”
这句之后,对方一时无言,敛着眉,凝神倾听叶长青对剑谱的讲解,好一会儿过去,神情才渐渐舒缓,梦呓一般:“这本剑法,他竟然已经……修到这种地步了吗?”
温辰:“……”这要再听不出对方知道些什么,他绝对是个傻子了。
“那个,这位温——”同名同姓实在有点别扭,舌头微微打结,他还是坚持着说完,“温公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方不方便告诉我?比如《折梅剑法》的事情,你一定是见过——”
“他现在很强了,对不对?”然而,人家自打一开始,就没把他当根葱过,此时干脆利索地打断,抬眸看过来,“他是不是已经已经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天下鲜有敌手,再不会被什么东西欺负了?”
温辰蹙起眉,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
师尊确实很强,但又没强到真的天下无敌,他不是神,遇上难啃的对手,还是会遍体鳞伤,想不久之前从九幽暗狱出来的时候,他不知遭遇了什么,掌剑的右手都废掉,如果不是精神力过硬,一口气强撑着,根本做不到谈笑自若。
所以……该说什么才好呢?
此刻,相貌与自己别无二致的白衣少年站在对面,目色里的冰霜好像都化掉了,变作了初春淙淙的溪水,他竭力掩饰着关切,却弄巧成拙。
温辰读懂了,心里一软,浅笑:“是啊,师尊很强,他自己修出来的剑法,比什么万锋剑派强多了,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没见过什么人能伤得到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他现在很好,你放心吧。”
荒野上,妖火弥漫,可怕的流星接二连三地撞到地上,熔岩四溢,脚下站着的地皮不住地颤抖战栗。
四周声震如山崩,可在他们听来,却与蚊蝇无异,唯有折雪殿小书房里时常回荡着的讲剑声,声声入耳,字字戳心。
倏地,白衣少年眼尾就红了,定定地看着他,道:“这是我挂念了一辈子,却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你既然这么轻易地就拥有了,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温辰错愕:“你……什么意思?”
“我不要了,我把他让给你了,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好好地活着就行!这一点难道都做不到吗?!”白衣少年忽然激动起来,攥着幽蓝灵剑,反手一挥——
咔!
一道长约十几丈的地裂,从脚下一直蔓延出去,灵压悍然,海潮一样呼啸了不知多远。
他还不解气,厉声斥:“小时候怕傀儡,长大了怕妖魔,现在就这么一点点的离火,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从始至终就知道自艾自怜,躲在暗处一个人舔你那点可怜巴巴的伤口,他们为你受过多少伤,咽过多少苦,你到底有没有真正地体谅过?!”
“你不清楚的话,要不要我挨个给你数数?”
温辰瞠目结舌:“你,你怎么知道……”
“人不自渡,谁都渡不了你,”白衣少年冷笑一声,扬起手来就要打他,可看到他不闪不躲,呆若木鸡的模样,又莫名地打不下去,生硬地放下来,双眼微眯,“姓温的,你扪心自问,就你这个样子,爹娘放心得下吗,你师尊是强,是能保护你,可是他又能护得了你多久?”
他一指荒原上无处不在的烈火,音色拔高:“看到了吗,世上最后的南明离火,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
话音方落,不远处蓦地涨起一片火潮,摧枯拉朽似的,朝他们这边卷来,温辰瞳子一缩,正犹豫着自己应该如何处之,手腕上忽然一紧,又一松,一个淡淡的银亮光斑印了上去。
“你这是做什——”等不及问完,他就被人一把推开,踉跄着后退了一段,稳住身形,一抬头就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
那个原本不会受伤的少年,早已被火潮从头吞到了尾,漆黑的发丝和雪色的道袍全都燎着,在狂风中肆意飞扬,他侧过脸来,白皙的肌肤上,露出一片明显的烧伤:“沿着有亮光的地方,一直走就出去了……这里交给我,你这个小废物,还不赶紧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