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如果自己足够强大,就可以直截了当地说,师尊,你累了就歇歇,后面的路我来带你走;可他没有那个本事,说不出那样的话,即使献出了所有,也不过是陪着一同赴死罢了。
怎么办,因为弱小,他保护不了自己最在意的人……
无数回忆逆着时光隧道而来,一帧帧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他忽然有点明白了——也许,弱小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他习惯于自己的弱小。
难道就这么认了吗?
不,绝不。
这念头一经生出,顿时一股寒流自心田始,惊风飐水一样拍遍了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忽然间,那种畏火的执念,灰飞烟灭。
温辰没有退却,快步走上前去,在白衣少年悚然的目光中,木剑“却邪”锋刃向下,铮地一声,与灵剑“寒宵”并肩而立。
“你说得对,我不自渡,没有谁能渡得了我。”离火卷上了眉梢眼角,他咬着牙,一声不吭,“也许过来就是烧死,但不过来,我永远都是苟延残喘,根本算不上是活着。”
白衣少年望着他,神色有了些许动容。
“离火算什么,让它来烧,我捱得过一次火烧,难不成就受不住这第二次了?!”温辰一向清和的神色里,猛地窜上一丝狠厉,视线滚烫,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挑衅,“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更不需要你给我施舍,你能为他做的事,我一样可以,他是我的师尊,我自然会倾尽全力地去敬重和爱护,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说完,他飞速念了一段咒语,反手扣上少年的小臂:“李代桃僵,还给你。”
霎时,银亮光斑再次闪耀,掌心中,温凉的剑柄突然热了起来,像有什么东西即将苏醒,决堤的灵流从他经脉涌出,注入到了散发着淡淡桃木香的剑锋——
地面上,原本被离火侵蚀了大半的冰花,一刹那辉光大盛,一泻千里,无尽无垠!身周的离火像碰到了什么克星,瑟缩着,颤抖着,进退两难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白衣少年终于是笑了,冷峻的眉目消融,轻轻抬起另一只手,与他叠于一处。
时间仿佛静止了,无言之中天翻地覆,离火烤在身上,由最初的痛入骨髓,渐渐无所知觉,直到了某一个临界点,温辰意外地感觉到一丝不一样的灼烧。
不是外力强加给他,而是源于他自身。
识海深处,似有一座沉睡的火山,暗涌着,蛰伏着,期待着,想要反戈一击,想要河出伏流,想要声振寰宇!
平生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他振奋极了,不经意地一回头,却看到身边的白衣少年,竟一点一点变淡了。
“你怎么了?”温辰惊愕道。
“没什么,别停下来,别……”白衣少年微笑着,左颊上一个浅浅的单梨涡,与他同出一辙,“小废物,你要记住你刚才说的话,如果食言,我一定会回来教训你。”
温辰脸色变了:“等等,你要去哪——”
可惜,说晚了,他眼前一花,轻飘飘的影子已经错身而入!就像一缕流浪的孤魂,终于找着了可以栖身的处所,甫一沾身,就贪婪地没了进去。
血火交织,光阴逆转,这一刻,除了天地你我,再没有人知道,两个雪一样的灵魂,正如何穿越时空,悄悄地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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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结界外,青衣人浮于半空,盘膝坐在玄剑之上,膝上一卷泛黄的竹简,他一手执卷头,一手顺卷尾,如行云流水一般,轻柔地铺开:“好,疏影式讲完了,下面再看看凌寒式。”
暗香、疏影、凌寒、幽姿、独秀。
五式折梅剑法,早已化作骨血,融入二人体内,只要提起,就心有灵犀。
漫天的离火阵中,白衣少年忽然动了一动,指尖微蜷,在地上留下几道细细的划痕,然后,在无数压抑的惊呼声中,他单手撑着上身,从灼热的火焰中支了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叶长青自然是注意到了,但他没有任何反应,只照着竹简,语气淡淡地:“小辰,我与你说过很多遍,我折梅山人,要的就是像梅花一样,不畏苦寒,凌寒绽放,这一式的要点我讲过很多次,要快,要狠,要一往无前。”
温辰闭着眼睛,捡起身边遗落的木剑,站直身子,行了个端正的敬师礼后,完全没有在意脚下不停跃动的火苗,斜刺劈出一剑,竟无比准确的,就是“凌寒”第一招!
在场很多人都震惊了,想不到这一个没有灵根的小废柴,居然能在焚烧一切的离火中幸存下来!
云衍地位超然,立于最近的山峰,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个少年,眉宇间,神色越来越错愕——
虽然还是毫末之躯,尚未成长起来,但这样顽强的剑意,自己从前从未见过,不过可以笃定的是,不出十年,未来八千昆仑弟子,不会有任何一个能够与其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