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雪峰上,一袭素色衣衫出现了,叶岚身影单薄,白发如霜,踏着漫天的雪流萤,缓缓行至阵枢上空。
“你们布好了阵,有这份心,已经是纯良仁善,难能可贵,剩下的,交给我来做吧。”
他一拂袖,盘膝坐下,展开一卷泛黄的竹简,手中竹箫转了一圈,轻轻挨到唇边。
洞箫声悲,如泣如诉,可他吟奏的乐音,却有着抚慰人心的宽和,像一曲清心咒,悄悄激荡开来,温柔了无边料峭冬雪。
随着这箫声的流淌,原本专注于自己的地缚灵们,竟第一次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来,好奇地张望着空中的奇景。
“娘,那是什么人?”猎户的孩子刚刚摔倒在地,却意外地没有消失,他从雪地中爬起来,问旁边坐着的女子,“他生着白头发,是个老爷爷吗?”
“不知道,娘也没见过……”女子搂着孩子,抹了抹脸上的泪花,孩子拍着手,笑得特别高兴,“你听你听,老爷爷吹笛子的声音好好听呀!”
女子捏了捏他脸,宠溺地纠正:“傻小子,笛子是横着吹的,那不是笛子,那是箫。”
“啊?是箫吗?哦好,老爷爷吹箫的声音好好听呀!”
这时,后悔发脾气的猎户跑了过来,拉着自个儿媳妇,一个劲地道歉:“小玉小玉,我错了,今儿出完猎,兄弟们拉着我,不喝不行,我保证改,一定改,再也不喝那么多,不对你发脾气了……”
“改?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有一次改的吗?”
“改改,这次真的改,都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还有啥不能改的?我发誓,以后重新做人,好好顾家,你别生气了,外天冰天雪地的,娃也跟着受冻,快和我回去吧……”
……
温辰目瞪口呆,看了好一阵,才操纵起传音法术:“师尊,地缚灵不是没有思想的吗?他们怎么还知道这些?”
法阵对面,叶长青喉咙有些艰涩:“叶兄,是叶兄,他在以自身仙体为器皿,净化着这些鬼魂身上的怨气,地缚灵是因为怨气而扎根,怨气消了,自然就不执着于那些了。”
他顿了一下,说着说着,眼角微微泛红:“你知道的,带着怨气投胎的鬼魂,下辈子八成不是什么好命,落入畜生道也是极有可能……叶兄不光是要帮助他们入轮回,而且,还要让他们干干净净地走,不留一丝遗憾。”
“啊……”温辰惊愕难言,半晌,才颤声道,“那,那岂不是会损耗很大?就算叶前辈是,是……”
“对,就算他是飞升仙身,也一样会堕入尘泥。”
“飞升,仙身?”温辰呢喃了一句,猛地抬起头,看向夜空中坐而吹箫的白发人,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熟知折梅剑法,境界超凡脱俗,对他们师徒二人又关照有加,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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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着骨鹏尸骸的天坑里,被束缚了不知多少年的灵魂,沉重的双脚终于解开了镣铐,头一次,与黑沉沉的大地分开,他们有笑着的,有哭着的,与生前矛盾不休的亲人朋友抱在一起,纷纷一笑泯恩仇。
一道道半透明的光影飞上高空,像流星的回放,梦幻而悲伤,夜空尽头有一明亮的旋涡,是轮回之门为他们敞开了。
遥远的群山外,一队策马行进的玄甲人注意到了这一幕,放慢脚步,频频回首。
元子曦怔怔地望着,瞳子冷如深渊,映出一片漂亮的辉光,像烟花一样夺目。
他攥紧了马缰,低声自语:“驻守北境多年,目之所及,除了万古不化的冰雪,便是无家可归的荒魂,我竟不知,哪里还会有这样美丽的景观。”
见他盯地入了迷,旁边副将走上前来,躬身请示:“将军,那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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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过去了。
朔月无光,没了它的遮掩,漫天星辰璀璨,银河灼灼生辉。
箫音还在继续,引导着一场盛大超度的尾声,待最后一丝魂魄归于故里,轮回之门渐渐消失在苍穹,它没有任何预兆地,停了。
空中的素衣剑仙身形晃了几晃,忽而朝旁边一倒,直直地坠了下来!
“叶兄!”叶长青迫不及待地飞身上去,将他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