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岚每每看到这些没用的玩意,眸中都会闪过一丝不屑的颜色,可碍于徒弟实在不是那块料,他也不好强逼,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再者,他不过是为了应付方清,随手捡的一个徒弟,跟路旁的野猫野狗没什么分别,犯不着耗费大把时间。
就这样,一个懒得管,一个不成器,这一对在外人看来一千个一万个不般配的师徒,竟然在一起过得意外默契。
楚怀玉一得空,总是会费心思做些新奇的物什,等叶岚外出办事归来时,献宝一样送上去,即使对方总是冷冷淡淡地收下,没有更多的称赞或笑容,他依然乐此不疲。
万一呢,万一哪天师尊就喜欢了呢?
希望这种东西,谁都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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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岚不怎么管他,也很少带他一起下山,这一次大约是心血来潮,答应他的请求一起去千里外捉了回妖。
完事后,他们本是要直接返回门派的,可经过首阳山时,恰好碰上一群山匪魔修出来打家劫舍,稍微耽搁了两个时辰,天色就晚了。
叶岚的本意是连夜赶路回山,可楚怀玉少年人心性,爱玩儿,在山上守寡似的憋了好几年,早就坐不住了,此刻望着十几里外花市灯如海的洛阳城,眼睛都直了。
叶岚凌空踏着佩剑,淡淡道:“想去就说话。”
“啊?”楚怀玉受宠若惊,喜上眉梢,“谢谢,谢谢师尊!”
一年正月十五夜,洛阳城上元佳节,只见月色灯山,香车宝盖,有耍杂戏的,舞狮舞龙,骑竹马,扑蝴蝶,打花棍,翻筋斗,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街边一间梨园戏坊的舞台上,几个盛装艳抹的伶人正咿咿呀呀唱着戏本——
青衣一勾腰,水袖翻飞:“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勇猛武生:“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青衣上前一步,唤道:“大王!”
武生放下佩剑,跨坐在旁:“这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
……
楚怀玉不识戏本故事,只见得台上两人一唱一和,开始饮酒叹息,正满头雾水的时候,身侧叶岚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戏本讲的是霸王别姬的故事,传闻从前有位帝王名叫项羽,与人相争天下大败而归,带着妃子虞姬退到了乌江之畔,自觉无颜面对家乡父老,决意背水一战。”
被人看出不懂戏本,楚怀玉脸刷的红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找补道:“师尊,我读书少,好些民间传奇故事都没听过,要不,你给我讲讲?”
“嗯。”叶岚点了点头,态度不褒不贬,对着台上一来一往的青衣和武生,徐徐地给他讲起了霸王别姬的故事始末。
楚怀玉听得认真,佩服地赞叹:“师尊,你懂得可真多。”
叶岚闻言,淡淡一笑:“这有什么,老百姓这些戏本故事,这么些年换汤不换药,也不说推陈出新点别的,二十几岁看过的戏,到现在了还在演。”
什么?
楚怀玉猛地一愣,傻乎乎地问了句:“师尊,你竟然还亲自看戏?”
“?”这问得叶岚莫名其妙,眨了眨眼,“什么叫亲自看戏,难不成为师看戏还要找人代劳?”
“呃不是。”楚怀玉囧,不知该怎么表意才合适,结巴了半天,心虚地说,“弟子只是以为,师尊你一心求仙问道,应该不会在意这些人间烟火气。”
叶岚摇了摇头,没说什么,移开视线继续看戏了。
——糟了,师尊又不高兴了。
楚怀玉懊悔地想着,只道是自己说错话触了霉头,当下也没敢再问,胆战心惊地将目光转回到台上的戏,面上虽装得若无其事,心里却紧张得不得了。
良久,一直到虞姬挥剑自刎的场景,身畔一声叹息传来,声音轻如鸿毛:“你看,纵然是项王这样的英雄人物,也逃不过生离死别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