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不知他想法,喜道:“太好了,阿镜!我以为你不会再和我说话了呢!”
“……”花辞镜无言,他之所以决定与这人说话,就是因为之前不言语时,对方总是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怪心酸的,可谁知稍微一搭理,就又是这么副呆傻如瓢的模样。
看来,这首座大人并不像传说中的精明。
云逸得了他的回应,欢喜极了,几步走过来,恳求道:“阿镜,听我一句话,以后别再修那兵人了行吗?”
他一下靠得这么近,花辞镜有些不习惯,疏离地撤了一步,袖子一拂划清界限,淡淡道:“兵人是什么。”
“阿镜,你……”云逸闻言,愣住了,双眼迷茫地睁着,半晌才喃喃道,“你连这个……也不记得了?”
“嗯,不记得了。”花辞镜很坦然。
他以为这人又要可怜唧唧,可谁知这次并没像之前很多次的沮丧失望,反而好像夙愿达成,欣喜若狂,双手高兴得不知道往哪放,一个劲地摩挲着那枚象征天下第一大派掌门人的雪玉扳指,仿佛要给那宝物磨秃噜皮。
“没事没事,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忘了最好,忘了最好!”云逸笑得春风满面。
三尺外,花辞镜不冷不淡地看着他,心里莫名生出点对“傻子”的同情心,便顺着他的意思说:“行,我不修那个了。”
“真的?”云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花辞镜应着,心想,嗯,此人确实呆傻如瓢。
多年前,他在修炼兵人的途中破了刃,走火入魔,心性大损,很多事情都不记得,所以也不会知道,这一句保证,对云逸来讲究竟有多重要。
“阿镜,阿镜。”云逸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兴高采烈,有心想上来亲近,却怕他再躲,只好非礼勿进地停在原地,张大了眼,满心期盼地问,“我们早就约好了的,来日我做万锋掌门,你做我的执剑长老,一起缔造我们心目中的人间山河,这个还算话的吧?”
花辞镜不知该怎么接,道理上,他是不记得的,但情理上,眼前这个人如火一样的热情,让他有点却之不恭,想了想:“执剑长老,需要我做什么吗?比如……”他认真地思量一下,在确定自己最难克服的一关后,认真地问,“是不是要和很多人打交道?”
万锋剑魔,从前一心为道,冷若冰霜,是修真界公认的难相处排行榜前三名,谁想疯了一回,性情倒大为改观,不仅会乖乖听话,而且考虑问题的时候,单纯得像个幼童。
云逸鼻尖发酸,硬拧出一副温文和煦的笑来:“别怕,不需要的,宗务外事,和人打交道什么的,那是掌门要做的事,交给我就好,你喜欢剑道,就好好地练就对了,没有任何人会打扰你,以后若是觉得寂寞了,就收上两三个根骨不错的小徒弟,教他们练剑读书,在山上悠然自在过一辈子。”
听起来好像也不错,花辞镜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好。”
他在山贼地洞里被囚禁六年多,瘦得形销骨立,冷白的皮肤贴在枯柴一般的架子上,仿佛一触即碎。
当年挑食不好好吃饭,靠师兄夜夜违背门规从山下偷买吃的才养出点肉来的任性少年,如今又落得这么个光景。
云逸强拧出来的笑终于撑不住了,眼眶漫上了一圈红,意识到失态后,匆匆地埋下头。
“你怎么了?”花辞镜问。
“没,没什么。”云逸瓮声瓮气地说,轻轻抽了下鼻子,装模作样,“就开着窗不是有风么,窗外石榴花粉飞进来,扎眼睛了。”
他净说瞎话,现在已经快入冬了,石榴花开在盛夏,早就谢了。
花辞镜削薄的唇线抿起来,没有戳穿,心想,看来这人不光呆傻,还特别爱哭,三言两语就给弄得不行了。
这么柔弱的首座大人,在外面不会受欺负么?遇上厉害的妖魔,是不是连剑都拿不稳了?烽火同俦那么多精英,能服他么?花辞镜越想越觉得,这人说的没错,属实需要位比他强上许多的执剑长老来帮衬一下了。
墙上沙漏中细碎的灵砂无声地落下,不知不觉就过了丑时,露月开冬,昆仑山高寒,夜风已经冷飕飕的,恨不得扎进人骨头缝子里,花辞镜认定眼前的仙门首座弱不禁风,于是拂手一挥,将那碍事的轩窗关上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关窗的那一瞬间,地面房屋狠狠地震动了一下!
轰隆——
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天际传来,像无数面鼙鼓被同时敲响,轰鸣声在耳畔炸开,震得人头皮发麻。
哗啦啦!随着大地摇动,室内陈置的物品纷纷掉到地上,笔墨纸砚,茶盏灯烛,连那沉重厚实的磨剑石也难逃厄运,在灰白的砖石上砸出一个大坑。
云逸神情一悚,反应极快,扯开门跑出去,刚一仰头就被数道明亮如雪的闪电映白了脸,他扶着门框的手不可遏制地发抖:“大封,那是大封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