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怎么,在家待得无聊,没人陪你打叶子戏了?”

“是啊。”阿宁两条小眉毛一塌,蔫哒哒的像丝瓜一样,叹息,“山上人们都不跟我玩,说我年龄太小,以大欺小,赢得没意思……”

他不服气地嘟囔一句:“谁说我小了,我明明就和你一样大。”

叶长青哑然失笑:“是,我们阿宁早就是大人了。”他接过来那副叶子戏,唰唰唰变魔术似的在手里洗了洗,然后就熟练地你一张我一张发起了牌。

“别听他们扯淡,根本就是因为打得太菜,赢不了你所以才这么说,来,今晚哥哥陪你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高手。”

叶子戏,是之前秦箫教给阿宁的,原也就是个打发时间的玩具,谁想短短一两年,他就打得折梅山上下无敌手,好些玩儿了半辈子的老家伙,都在这小东西的手底下折戟沉沙,无怪脸上挂不住,找借口不想跟他玩。

叶长青抽出一张牌,扔进河里,心想阿宁果然是个极聪明的孩子,若是有机会修道,一定是个可塑之才。

多年前,当他拖着竹制的小车停在钟氏医馆门口,低声下气只为赊一副三十文的退烧药时,绝想不到自己与阿宁这一对双生兄弟,并非普通的凡人,而是上界赐下的冥火,在人间北境燎原十载,于人魔两界之间,筑起了一道天堑般的烈火长城。

后来的事,叶长青都已想明白了,那个受制于元子夜的昭华散人,不知从什么途经找到了阿宁的尸体,扔到恶鬼堆里夜以继日地残害,终究是养成了蛊,靠着先天血脉的吸引,在临海之战中,诱惑修为尽失的他再度入魔。

而他和阿宁身上的所谓“魔血”,八成就是元子夜的魂魄之类,一位上古魔神,以己身为祭,做两个黄泉之子出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

叶长青眼皮一跳,不小心就出错了一张牌,对面的阿宁非常机灵,立马逮着了他的失误,占去上风,坐在那喜笑颜开,手里的牌一张接一张地往外溜,眼看就要溜干净了。

“哥哥,你要输了哦!输一把十文钱,不许赖账!”

“……”

叶长青默然无言,只望着自己手中一把出不去的残牌,怔怔地发呆,视野里,纸牌上张牙舞爪的各色花纹,竟一点一点变得模糊,终于化成了一个名叫命运的无底洞,撕扯席卷着他,永世无法翻身。

那一刻他明白了,世上真的有因果这种玄机,手染鲜血的人,注定不得好死。

·

两个时辰前,天枢峰剑庐。

“什么?”花辞镜坐在铸剑炉外室的石桌边,抚摸着眼前一弓一剑,在听到“离火”二字的瞬间,讶然地抬眼,“朱雀南明早在十几年前就燃尽精元,一下子到哪去找离火?”

叶长青也是犯愁,望着那昔日威名赫赫,如今已熄灵化作一摊废铁的“龙城”与“北境”,直揉眉心:“子曦城主就是这么说的,这两把神兵当时是取了天地菁华,由离火锻造而成,想要复生,自然也非得离火重铸不可……”

他一筹莫展,站起身来,绕着石室打转:“花兄,这该如何是好?决胜的关键好容易取回来,难道就要废在这离火上?”

花辞镜稍作沉吟,以清瘦的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放在一万年前确是如此,铸造时用什么火,复生时也得是什么火,但以本门无数前辈高人和我自己多年铸剑的经验来看,这事也不一定。”

“是吗?”叶长青脚步一停,喜色顿上眉梢,“花兄,莫非你有什么别的办法?”

花辞镜道:“离火至阳,是锻造兵器的极品,但世上应还有一种至阴的冥火与之相对,也是炼兵的稀世珍宝,因为只有鬼族才有能力驱使,古籍中关于冥火铸剑的记载几乎绝迹,不过依我看,若能找得到一丝冥火,应该也能唤醒这两把神兵……嗯,叶公子,你怎么了?”

几步外,叶长青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脸上的惊喜好像凝固了,再也动不了分毫,半晌,才强笑着张了张口:“什么意思,若是有冥火的话,该怎么……”

花辞镜不知他身世,自也不知他所想,就事论事地接了一句:“很简单,殉剑。”

……

殉剑。

叶长青脑袋里木木的,完全没在乎现在在做什么,也不在意自己已经输了多少把牌,只想着,神兵认了他为主,自然不可能由他本人去殉,那么——

他目光一寸一寸,艰难地移到了对面男孩的身上,只见对方天真无邪,一双幼小的桃花眼里满载着开心,专注于手里有望赢得的一把牌,不知危机将至。

恍惚中,叶长青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清晨,又回到了自己还是小男孩阿青的时候,从破道观到城里,拖着被狗咬伤还没复原的腿,来回狂奔三十里路,怀里紧紧兜着一把来之不易的糖果。

“阿宁,你等着,等我以后有了钱,有了势,一定给你买好多好多的糖,一罐子那么多,一水缸那么多,一栋房子那么多……要多少有多少,吃到你腻,再也不想吃了为止……”

那时的想法好天真,以为有钱有势就是人生的天花板,就能保护得了自己最在意的人,可如今实现了,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