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么?”谢玟笑了笑,“多热闹。”
“你的天性这么冷清,居然是喜欢热闹的人。可见是心太冷了,要用外物去暖。”风清愁说完这话抬起了手,两指轻轻地勾住了他的下颔,认真地审视着这张脸,她晃了下神,直到谢玟握住她的手腕,风清愁才猛地松开,抱怨道,“从前长得就够好了!”
“你这小蹄子闹腾什么,”吩咐小厮丫鬟布置房间的青大娘子转过头来,指了指她,“玉郎又不接客,再美还不是我们看,不抢你的生意。”
“我还怕别人抢生意?”风清愁道,“笑话,他都有女儿的人了,肯定已经跟别的女人好过了,我不稀罕要。”
“你不要我要,别在这儿口是心非地惹人注意,还不去把头发梳了。”青大娘子跟她拌了两句嘴,又想起一事,道,“对了,谢童人呢?”
谢玟早有准备,解释道:“去京都时,童童住在亲戚家里,晚些时候我便接回来。”
“我说童童怎么跟你不像呢,要是看你的真容,谢童倒是跟你有八分像了。”小厮递来一个高凳子,青大娘子便坐下歇脚,“所说女儿随爹,果然是这样,长大肯定是个绝代佳人……你们父女生得这么好,那个女的还抛夫弃女,远走京华,真是没有良心——要是我呀,每天看你就看饱了。”
风清愁哼了一声:“为老不尊。”
“你说谁老呢。”大娘子耳朵很灵,不满地轻踢了她一下,“我还风华正茂,攒了个牡丹馆想嫁给玉郎呢,可他心思太重太密,是个琉璃水晶心肝的人,真成了夫妻,我笨嘴拙舌,惹他伤心了也不知道。”
“八字没一撇,你连孩子的名儿都想好了。”风清愁敲敲烟斗,“晚上接风洗尘,青娘别纵着小丫头们闹得太欢,明日跳舞唱歌哑了嗓子,我非得抽她们不可。”
“年纪轻轻就干了我的活儿了。”青大娘子说完,又指使小厮搬上一盆花来,不忘跟风清愁道,“别在这儿犯你的烟瘾,万一他受不了。”
“怎么会……”风清愁仰起头,故意捉弄似的捧住谢玟的脸,烟雾缭绕地吹到他面前,笑道,“谢先生哪这么——”
她话音未落,谢玟便蹙紧了眉,回避之后还是被烟呛了一下,不停咳嗽。风清愁脑子宕机,连忙放下烟斗上前给他顺背,愧疚道:“我开个玩笑,不知道你真得受不了,以前不是好好的,我来你这儿再不抽了。”
她凑近了才闻到一股很浓的药味,苦涩中带着一丝书墨气息,登时哑然,半晌才扯着他的衣袖,低声道:“……是不是受苦了?”
谢玟缓和了一下气息,或许是紫微宫的熏香太浓郁精细,把他养得有些近不得烟气,又或许是太疲惫体弱,才不如从前的,他解释道:“没有。只是京都那里水土不服,车马周转,不大舒服。”
风清愁这才犹豫地坐回原位,沉寂了半晌,才叹气道:“水土不服……没事,都回来了。”
谢玟看着她掐灭了烟,又连连跟他保证再不抽了,青大娘子给他重新布置房间,时而嘘寒问暖、插科打诨……他忽然感觉到一股至极的安静,而安静过后又满是红尘的喧闹之声,他的思绪像是一瞬间沉进深渊、又被死死地拖拽回人间里,回过神来,耳畔只剩下风清愁喃喃的那句:“没事的,都回来了。”对。谢玟想,已经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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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宫。
萧天湄拿着锦囊里的字条,在宫外徘徊了许久,才将字条撕扯破碎,塞进袖子里,提步迈进了金殿中。
谢先生几乎打点好了一切,那锦囊内的字条,细心至极地写了当他走后要如何安慰九哥,可见他是将皇兄放在心上的。萧天湄当日接过那份礼物,登时便明白了许多——提前请别人转送,说明先生对那天的情况早有预料……如此想来,萧天湄的担忧之心立解,消停了数日,等到确认帝师离京后,才揣着谢先生的交代进了宫。
近侍内官就在里面,萧天湄抬手让门口小太监不必通报,仗着最受宠的公主身份,轻轻地叩了叩房门。
过了片刻,里面并无声息,湄儿轻轻推开门,望见她的皇兄坐在案前,似乎看起来还好,但她仔细嗅闻,忽地发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萧天湄当即上前去,看到平日侍奉笔墨的崔盛跪在地上满脸焦虑,他哆哆嗦嗦地给皇兄包扎着手心,低声道:“陛下,张太医还未返程,其余的……”
“不用。”萧玄谦道。“朕不过是走神而已。”
崔盛便不敢再说话,抬头时看见萧天湄,脸上不知道是喜是悲,只是轻唤了声公主殿下。萧天湄抬手让他不必起身行礼,上前几步,见到她皇兄案前的朱砂跟血迹交融到一起,污了案卷。
萧玄谦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看起来还很正常——如果忽略他刚刚做的事,那表面确实是正常的。
“发生什么了?”萧天湄向崔盛问道,崔大监还未回答,九哥的声音便低沉缓慢地响起,语气很不在意。
“飞进来一只蛾子。”萧玄谦道,“我替它找个归宿,不小心烧到手了。”
湄儿愣了一下,下意识向案前的烛台看去,果然在烛火之上见到噼啪脆响的、飞蛾的残躯。她突然遍体生寒,一句话堵在喉咙里,忍不住想问:
你到底是要烧死这只飞蛾,还是想烧死你自己?
她深深的吸气,在不涉及谢玟的情况下,她跟萧玄谦仍是世上最亲近的兄妹。湄儿抬步登上玉阶,从旁抬手磨了磨砚台上的墨,低声道:“先生何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