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玟不再回答。
三人走过了雪路,榻上长廊,迎面撞见风风火火的青大娘子。青娘一见是他,脚步顿住,嘘寒问暖地探问:“好些没有?醒酒了么?昨儿见你困,我让大侄子把你带回去睡了。”
谢玟道:“好多了,今天可忙?”
“初二,能不忙嘛。”青娘眉飞色舞的说完,又看见简风致,自从简风致解决了闹事的曲公子之后,她认定小简来历不凡、所以曲家才不敢事后报复,所以也跟小简一通寒暄,又问,“怎么不见大侄子?”
谢玟道:“处理家事,在屋里回信呢。”
青大娘子眯着眼寻思了少顷,忽地凑上来,贪图男色地摸了摸谢玟垂落的一缕发丝,把长发轻轻地勾到后边儿去,才道:“你那萧家表侄,娶亲了么?”
谢玟怔了一下:“……没有。”
青娘眼睛一亮,黏黏糊糊、不清不楚地低声道:“我有个小妹妹,不是咱馆里的,来我这儿过年,昨晚也在席上敬酒来着。我知道你那个表侄有些来头,正房我那小妹妹配不上,但她心气高,贫民丫头要往上爬,又一眼看中萧公子了。”
谢玟神情平静,目光如水地颔首,听她继续说。
“我知道先生惦记着你那个亡妻,”青大娘子掸了掸他的肩膀,适可而止,“所以这么多年来,不肯娶亲。但大侄子既然没有成婚,世家大族,纳妾进门也是小事。我们这一日一日、过得虽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实际上是个极容易树倒猢狲散的行当,这些人虽然寻欢作乐,可又苦不堪言。”
她顿了顿,又笑,换了一副嬉笑怒骂的老油条模样:“见过繁华景色的小蹄子,断不会去挨饿受冻,这么着,总归也是条路。先生好心,帮我那妹妹引见,让萧公子看看合不合心意。”
谢玟望着她道:“不是我愿意帮忙,而是他……”
这要怎么说呢?总不能说萧玄谦心里都是怎么把他按到床上、圈在宫里,对别人没兴趣吧?谢玟斟酌了一下,回复:“他脾气不好,不待见外人。”
“哎呀,我昨儿看着他倒脾气不差。”青娘道,“为难先生了吗?”
谢玟道:“……带过来见一面,倒说不上为难。这样吧,你准备十个护院大汉,在我楼下待命,以摔杯为号,如果我摔了杯子,就让他们冲上来把我那表侄按住,以免他伤了姑娘。”
青大娘子先是点头,然后一愣,不可置信看着他,见到谢玟眼里的笑意,才反应过来,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肩膀,风韵十足地撒娇道:“好玉郎,在这儿骗我呢。”
“我可是认真的。”谢玟道,“总之,不要让她自己过来,我表侄暴戾成癖、非常善变。”
他挽起衣袖,给青娘看了一眼手腕,以此为前车之鉴,语重心长地道:“我们亲戚之间吵架,尚且翻脸到这个地步,何况她一个姑娘了,还是安全为重。”
青大娘子只当他在开玩笑,一并玩笑了回去:“我们不如先生娇弱,玉郎你呐,是个多愁多病身,我小妹泼辣着呢,好了,我去忙着,风清愁那丫头又给我找事儿。”
她说完,又摸了摸谢玟的手,稀罕得跟什么似的,然后便错身走了。
青娘离开后,谢玟跟小简一齐在牡丹馆转了一圈儿,相熟的姑娘塞了一堆好吃好玩的,小简全拿在手里,临到回楼下,有点怵上面那位,才交给谢玟,挠了挠,突然道:“谢先生。”
谢玟回头看他。
“您交给我那木箱子里,全都是金银珠宝。”
这说的是他回洛都的时候,小皇帝给他带过来的,当时谢玟就知道这是一箱子钱,果然如此。
简风致脸红地道:“我那时有事,临走前才发现,江湖上的弟兄们说钱放着不能生钱,是大大浪费,我就擅自动用,给先生置了田地、房屋、店铺,将一身武艺又抱负不展的兄弟们招募过来,开了家镖局……但用来开镖局的钱已经赚回来,填平了先生的帐了!”
他慌张地解释一句,又道:“房契地契、还有商票、余钱,我找个安静日子送来,今天没带着,是怕牡丹馆人多口杂,财不露白,难免泄露了风声。我是想告诉您,就算跟……那个谁,有了孩子,也不要被孩子拴住,又不是照顾不好童童。”
谢玟不知道他究竟误会了什么,他都不知道谢童的生母是谁,对方却好像支支吾吾地了解内幕一样,但他知道这人脑筋搭得不对,也没问,而是道:“你先留着吧,不用着急给我。看你这意思,是想带过来才告诉我的,怎么提前说了?”
简风致道:“我看……萧……在这儿,就着急,怕先生被带回京,却又不是出于自己的本心。”
谢玟没想到他一个土生土长的本时代人,竟然能生出这样自由意志大于封建皇权的思想,他注视着简风致停了片刻,道:“小简。”
“啊?”
“多谢你了。”
说完这句话后,谢玟就继续上楼。在木板咯吱咯吱地响过之后,简风致在楼下呆滞了好一会儿,随后揉了揉脑袋,喃喃道:“谢我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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