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坐不住了,“这事儿要紧,我得赶快回去!”
谢六郎一把抓住他,“这事儿要紧,但也没那么要紧。你想,别说广平王那个老匹夫了,就是这西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哪个没有几个仇家対头什么的?这往别人家里安插钉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司空定了定神,“这不一样。”
“一样。”谢六郎满不在乎的看着他,“但凡识得几个字的人都知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要不你以为皇城司又是怎么冒出来的?还不是天子也想知道大臣家里那些拿不上台面的私密事么?”
司空觉得这话说的有些不讲理。但细细琢磨,又好像带了几分歪理。
司空就问他,“你还知道什么?”
谢六郎不知从哪里拽过一块布巾,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油花,懒洋洋的说:“这得看你想知道什么了。你想知道,我就得再去打听打听了。”
司空就说:“能不能打听到不要紧。不要让旁人疑了你才好。”
谢六郎就斜了他一眼,“哟,会体贴人啦。”
司空懒得接他这句废话,他有些迟疑的看着他,“我听金来说,他们镖局还要招人……”
谢六郎摆摆手,“说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司空又想叹气了,“咱们好歹也在一处共事,再往前说,你也是智云师父带大的孩子,咱们又一起打过仗……原本就比旁人多了几分情谊在。你就当我多事吧,我也不愿意看着你就这么……”
谢六郎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他有些狼狈地转过脸,不想让司空看到他一瞬间流露出的仓皇的神色。
孤云寺里的孤儿,养大之后便离开寺庙各自生活。有余力的人或许会时不时地回去看一看,照应一下寺庙里年龄幼小的兄弟。但也有人辗转去了外地谋生,或者生活拮据,并没有能力顾及别人。
其实孤云寺里的师父们并不赞成这些孩子们经常回去。寺庙毕竟是方外之地。在他们看来,孩子们长大成人,离开寺庙,回到了尘世的生活之中,于孤云寺而言,也只是一段缘分画上了句号而已。
世外之人,讲究一个随缘。
但谢六郎的情况还要更复杂一些。他与孤云寺的关系,与司空的关系不仅于此。
司空跟随智云师父去北方战场支援的时候,随行人员当中也有谢六郎。虽然到达莫州之后他们就各自分散开来,但两人之间到底也是有着一份同袍的情谊的。
有这样的经历在,谢六郎与孤云寺其他的兄弟又有所不同。
谢六郎放妻一事,司空是事情过去之后才知道的。他也惹不起烈火帮,至少当时是惹不起的。他只能想方设法劝着谢六郎振作起来。
但一个陷入痛苦之中的人,听到旁人的劝解,也只会觉得人类的痛苦并不相通。
司空后来再去,见到的就是一个醉醺醺的谢六郎。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再后来,金小五就拿着他的银子回来了,说谢六郎已经找到了糊口的营生,不需要兄弟们接济……他混进九江门里去了。
司空有时候觉得谢六郎的自尊心比他这个穿越者还要强烈。
被有钱有势的人欺负,対司空来说,是不得不忍耐的一件事——世道本来就是如此,不忍耐又能如何呢?
但谢六郎却因此感到了深切的痛苦。
司空也痛苦,但他的痛苦是“老子与这操蛋的时代格格不入”,而谢六郎的痛苦却是:老子干不过你,那老子就走个歪路吧,有朝一日用偏门手段来干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