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望”着楚倚阳所在的方向,对他说道:“过来。”
因为想要他过来,问清他究竟在梦中见到了什么的念头生自本心,所以北堂寒夜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不自觉地带上了血契之力。
这两个字如同套索一样落到楚倚阳身上,令他感到周身被猛地加上了一层禁锢,然后被无形之力牵引着,改变了他先前想要去的方向,朝着坐在地上的人走去。
过长的衣袍拖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伴随着少年脚上那串金铃摇动,慢慢地朝他靠近。
下一刻,北堂寒夜就感到一个熟悉的重量落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那两只属于少年人的手臂也从衣袍中探了出来,如同在情酣时那样环上了自己的肩颈。
北堂寒夜微微一怔。
大抵是二人的相识顺序上出了些颠倒,还未曾了解彼此的身份来历,就做了世间最亲密的道侣才能做的事情,所以少年的贴近并没有让他心生抗拒不喜。
相反,怀中人让他想起了自己幼年时养过的猫。
他不是生来就是昆仑剑子,也不是生来就修的杀戮道。
幼年时期住在昆仑之巅的宫殿里,长夜月冷风清,一只跟他同样年幼的小猫能够给一样被母亲遗弃的孩子一些慰藉。
猫的心跳能够使人平静,在他还是个会为噩梦惊扰的孩童的年纪,幼猫的心跳令他安稳,就像此刻怀中少年的心跳一样。
他们贴得那么近,北堂寒夜听他的心跳听得很清晰,在他入杀戮道之后一刻都没有平息过的杀戮之心在这一刻竟然都被安抚得平静下来。
山洞中一时间静得只剩下洞顶的滴水落下的声音,先前把他唤过来,想要问他在梦中见到了什么令他恐惧的念头,如今都变得不重要了。
楚倚阳身上披的是他的衣袍,闻起来也是他的气息,像这样没有修为的生灵,就算在秘境里化了人形也生存不下去。
他不应该待在这里。
此念一生,北堂寒夜忽然看清了自己心里那个藏得更深的念头——
天底下他最应该待的地方,应该是自己身边才对。
于是杀戮之心平静下来,但在他的胸膛里,却有别的燃烧了起来。
……
人境,青叶山城。
几日前,城中来了一位至强者,他的剑代替了原本的水系法宝镇压在了地下的玄阴脉,城中的灵气恢复,城中的凡人都感到好受了起来,几乎被毁于一旦的青叶山城开始了稳步重建。
而各门各派的掌门跟长老所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秘境似乎在那之后,里面的一切就变得顺利起来。
时近正午,烈日照耀着城头,城头如今在巡视的是真正的修士。
城外仍旧是荒漠,当日剑子莅临留下的那一场暴风雪花了三日时间才彻底消融,城内城外都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修士的精神比凡人强大,身体也比凡人强健,所以在这样的烈日下看着黄沙一片,并不会使他们感到难受,只是在蒸腾着暑气、让荒漠中的一切看起来都变了形的黄沙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城头上的修士眯起了眼睛,朝着那个方向遥遥地看去,见到来人是个青衫落拓的琴师。
他的头发很乱,脑后用来挽发的像是随手从哪里折下来的枯枝,他身下骑着的毛驴也很瘦,一路走来风尘仆仆,一人一驴都像是被灰尘染旧。
可是尽管他不修边幅,青衫都被黄沙打得变了颜色,他却显得很干净。
就好像天地间没有比他更干净的人了。
他骑着毛驴慢悠悠地往前走,身后忽然传来小童的叫声。
城头上的修士一愣,这才看到他不是一个人。
骑驴的琴师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穿着青色衣衫的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