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初坐在花厅的小桌前,落座便有内宅小厮端了茶盏上桌,里里外外都十分客气周到。茶香幽微入鼻,若不是韩墨初此时双手捧着皇榜,当真想尝尝这茶盏中的茶汤是个什么滋味。

约莫一柱香后,内室之中远远的传来一阵脚步声,韩墨初闻声便起身敬候,不多时屏风后果然转出一位身着绛紫纱袍,腰系玉带,足蹬皂靴的中年男子。

看衣着打扮,该是京兆府尹。

韩墨初手托皇榜,朝那人深施一礼 : “草民韩墨初,见过府尹大人。”

“韩墨初?”府尹听了这名字,瞬间眼前一亮,走到韩墨初跟前足足转了三圈:“原来您便是易鶨先生的高足啊?果真如传闻中一般有神仙之姿。”

原来这位府尹大人姓姜名篱,未出仕之时便痴迷于易鶨先生之才,不惜花大价钱买了一张易鶨先生的画像,数十年间几乎日日瞻仰。同时所有关易鶨先生的事他都着意留心,因此虽身在汴京也知道韩墨初这个得蒙易鶨先生言传身教,盛名远播的逸安公子了。

“大人谬赞。”韩墨初颔首回礼。

“韩公子这话太谦虚了。”那姜篱不由分说,一把攥住了韩墨初的手腕,亲厚的犹如至亲兄弟一般:“易先生如何?近来身体可好?公子不知,本官我从十一岁时起便日日膜拜先生画像,而今也不能亲眼得见,实是遗憾啊。”

府尹大人这一副多少有点没出息的架势看呆了老杜,作为一个只认识自己的名字和饷钱的军汉,很难理解文人之间这股子惺惺相惜的亲密感。

“先生精神矍铄,身体康泰,请大人安心。”韩墨初轻声答道。

韩墨初的回答终于让姜篱察觉不妥,松了韩墨初的手腕连退三步,又端起了官老爷该有的架子:“杜峰,你退下领赏去罢。本官和韩公子还有话说。”

老杜喜滋滋的应了一声是,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老杜走了,花厅里只剩了韩墨初与姜篱二人。姜篱将韩墨初双手拖着的皇榜接了下来,安置在花厅的小桌上,抢压着内心的激动,开口询道:“听闻您与先生一直都在百茗山隐居,怎会来京中揭皇榜?”

韩墨初的双手终于解放了,解放了双手的韩墨初也有机会品了一口手边的香茶,半温的茶汤茶香久聚不散,是难得的明前龙井。

“在下自幼出身孤寒,得蒙先生教养长大。数月前先生将在下的生身之地告知,要在下入京寻亲,不想寻亲未果,盘缠又将耗尽。恰好瞧见京中皇榜高悬,故而揭榜,想入宫奔个前程。”韩墨初的回答简直滴水不漏,八分真,二分假,将他入京的目的表现得单纯至极。

“原来如此啊!”陪坐在一旁的姜篱十分惋惜的叹了口气:“贤弟此番是着实辛苦了,世事无常嘛。”

短短一刻钟,姜篱已经将对韩墨初的称呼改了,从韩公子彻底变成了亲厚无比的亲兄热弟。

“是啊,原本先生是想我能借亲眷之力出人头地,不想如今要借大人之力了。”韩墨初温声笑言。

“贤弟何出此言?凭借贤弟之才怎消我多出力气?您既然揭了皇榜,那入宫之事自是我这京兆府尹之责,您只管安心便是。”

韩墨初这边厢在花厅用罢茶水,不多时便被请入内室饮宴接风。

独独剩下一个被捆了嘴的小厮百里,绝望的蜷缩在班房的砖地上。

第四章 入宫

次日早朝时分,姜篱便将韩墨初这个揭榜人的名字递到了君王顾鸿面前。

逸安公子的名号在京城虽不算太响,但易鶨先生的名号是响当当的。

此等人物肯入宫出仕教授一个开蒙不久的小皇子读书,无疑是绰绰有余。

韩墨初又出身江湖布衣,身无功名,未涉朝局,于朝中各方势力而言,韩墨初是完全中立的。

因此,韩墨初入宫之事,无论是君王,臣子,后宫,都无人反对。

三日后,明旨即发,正式授封韩墨初为从四品皇子少师,入宫后依皇子而居,于四月十七日正式入宫述职。

依周朝国制,皇子少师于皇子成年立府前皆随皇子而居于内宫之中,待皇子成年立府则随居王府之内,为皇子府中署官。

韩墨初接领圣旨,取出身上所携的银两一一谢过传旨而来的宫人。

在等待入宫的日子里,韩墨初被姜篱安置在了京兆尹府内院的厢房里。每日除了谈些杂学,便是同着姜篱一齐欣赏那幅易鶨先生的画像。

韩墨初第一次见到那副画时着实被吓了一跳,那画上画的是个风华正茂,玉树临风的俊朗公子。

与韩墨初印象中那个顶戴瓜藤,鸡皮鹤发的老者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