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偃的生母韩氏是那位代管宫务的韩贵妃,舅舅韩明是当朝一呼百应的一品首辅大臣。

无论前朝还是后宫,这位皇子的地位都是举足轻重,风头无双的。

“呵,你现在知道行礼了?方才不是还理直气壮的么?”顾偃横了那老太监一眼:“从长乐门过来便见着你们在追那条恶犬,那时候七皇子在哪儿?你还真当地方偏僻便没人瞧见了?”

“回...回殿下的话...老奴...”老太监慌乱的伏低了身子,语无伦次的辩解。

顾偃没有兴趣听那老奴辩解,冷冰冰的将人打断:“还辩解什么?带着那条死狗领罚去吧,今后当差小心些。”

老太监听罢,连忙谢恩告退,一行人拖着那条死狗跑得无影无踪。

老太监走后,顾偃又看向顾修,出言问道:“七弟,你可有受伤?”

“不曾。”顾修答道。

顾偃面带微笑,朝韩墨初颔首致意:“宫中刁奴油滑,韩少师入宫不久,让您见笑了。”

“无妨,今日多谢四殿下。”韩墨初还礼致意,一言一语间仔仔细细的将顾偃其人看了一遍。

顾偃年纪比顾修大两岁,举手投足间气定神闲,一看便知是天潢贵胄。

可见其生母一族这十数年的悉心栽培。

“今日之事于我不过举手之劳。”顾偃摆摆手,展眉笑道:“我一向听闻韩少师是难得当世大才,您如今与我七弟授课,我素日也爱读些典籍,不知将来若有疑问,能否请韩少师答疑呢?”

韩墨初与之对视一眼,他听得出顾偃话里笼络人心的意味,十四岁的少年便有此心计,不得不教人另眼相看:“多谢殿下垂爱,只是臣出身草莽江湖,杂学而不精,您身边已是贤才如云,臣若是与您自身少师所答有所出入,岂不是误人子弟了。”

“韩少师您言重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言,您不必太放在心上,来日若有我身边少师不能解答之事,我再向您请教。眼下我还要去与母妃请安,便不扰您和七弟游园了。”

说话间,顾偃走远了。

经过方才一闹,顾修似乎没了与韩墨初过招的心情。

顾修虽生来不爱说笑,可终究少年人,城府不深,他喜或不喜韩墨初一看便知。

韩墨初也不多问,只是带着顾修原路返回归云宫内。

两人回去时晴昭公主已经离去了,只剩一个傻呆呆的宝德看守门户,见二人回来,便递上了擦汗的冷毛巾。

二人在门前稍做停留,便又回到那间授课的堂屋之内。

那间纷乱不堪的堂屋也被收拾得窗明几净,书墙被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墙边,那些凌乱散落的小东西也被一一收起,搁在一个箱子里,笔墨纸砚,坐垫蒲团也都换了全新的,还燃了一炉可防蚊虫的艾叶熏香,屋内的油墨香气混合着艾叶熏香,散发出一股奇异且迷人的气味。

顾修闷闷的坐在蒲团上,一言不发,以至于小太监宝德来奉茶时都格外小心。

韩墨初坐在一旁,饮了口茶水缓了缓盛夏归来的焦渴,出声问道:“殿下,怎么闷闷的?”

顾修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韩墨初一句:“韩少师,你入宫究竟所图为何?”

“那日臣说过了,是为了出仕为官,谋定前程。”

“那你为何不去跟着四皇子?而非要守着我?”顾修目视前方,言语间平静的听不出情绪。

“殿下,您何出此言?”

“今日你也看见了,我在这宫里连一任内侍宫奴也能随意欺辱。我外祖之族身担罪责,受世人唾弃,很可能这辈子也抬不起头。我在宫中已是自身难保,何必还要连累你?与我相比四哥才更像个皇子,他在这宫中有威信,有人扶持,你若是跟着他总会比跟着我更有前程。”顾修似乎一口气将想说的话说完,整个屋子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六月三伏,热力逼人的日子,那屋子里的气氛却犹如寒冬。

“原来殿下是这样想的?”韩墨初的声音很沉,与往昔从容温润的音色截然不同:“殿下可还记得那日你与臣击掌盟誓时说的什么?”

顾修愣了愣,还是开口答道:“共进共退,永不相疑。”

“既然殿下记得,那便请殿下伸出左手吧。”韩墨初的语气严肃得可怕,那张常年带笑的脸前所未有的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