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鸿点头默许了道远法师下一步的动作。
只见那老道士将那黄纸平铺在了铜盆之内,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向那浮在水面的盆中滴了两滴不知名的液体,待液体慢慢渗入纸张,老道士便将那黄纸从水盆里慢慢提起。
众人皆屏息凝神看着那张黄纸上慢慢显现的图画,先是眉眼,再是脸型的轮廓,最后是头顶冠戴。
被水阴湿的图画眉眼不算十分清晰,看得出是个男子的模样。只是那人物头顶的冠戴上缓缓显出了几道痕迹,像是君王所戴的冕旒。
“道远!你好大的胆子,你这画是什么意思!是指陛下是这宫中的灾星么?”顾鸿怀中的南曦不等君王说话,便先发制人。
那位世外高人见状也陡然一惊,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满口求饶道:“陛下,陛下恕罪,这不是贫道画的,贫道画的不是这个。”
在场众人都听出了那老道士话里的破绽,但依旧是南曦率先开口,语气玩味的说道:“哎呦,原来如此啊,那道长您说说,您原本想画的是谁啊?”
“贫道原本是想画七皇子的,不知为何...”道曩蒶远法师一句话脱口而出,瞬间便全身僵硬,周身上下血都凉了,连磕头求情都忘了。
“哦!我明白了!你这是想给我七弟扣个灾星的帽子是吧!”顾攸也反应过来,上去一把拎住那老道士的衣领抬头与自己的父皇说道:“父皇,这个妖道承认了!这些日子宫里的流言都是他传的!”
“攸儿,退下,朕都听见了。”顾鸿将怀中的南曦松开,走到道远法师面前一脚踏在了道远法师肚子上,阴着脸问道:“说吧,是什么人让你入宫兴风的?”
道远捂着肚子,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立在旁边手心冒汗的睿王顾值。那一眼原本无人察觉,怎奈眼下顾值实在是太过心虚,刚与那道远对视一眼便冲了过去狠狠的抽了道远一记耳光:“你看本王做什么?难道是本王让你来的么?”
道远捂着腮帮子连连磕头:“睿王殿下,睿王殿下饶命,不是您让我来的,不是您。”
“是不是的,内府司刑房查问之后自然会清楚的。”顾鸿看了一眼地上哆嗦成一团的道远,又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顾值,心中已经猜出了大概。
“值儿,这些日子宫外乱,你也别出去了,去禁宫里好生歇歇脑子吧。”
禁宫二字让顾值浑身一抖,立刻屈膝跪了下来,伸手扯住了君王的衣摆:“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
“知错了?值儿清清白白的,这是认的什么错呢?”顾鸿声音忽然放得极其温柔,可不知为什么便是让人听了汗毛倒竖:“来人,将他们两个都带下去。”
韩墨初站在院子里,依稀听着屋内的动静,不多时便瞧见屋内拖出两个人来,摇摇头满目悲壮的目送那两条摊成一片的人形被拖了下去。
顾鸿揉了揉发胀的额头,看了眼厅上众人:“算了,你们都下去吧。”
顾鸿转身欲走,忽然间听得身后一声闷响,回身查看之时,只见幼子顾修整个人摔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顾锦惊叫一声,一把抱住了顾修的身子,伸手探了探顾修的额头,喃喃道:“怎么这么烫?”
顾鸿立在原地,皱眉看着躺在地上的幼子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父皇,七弟发热了。”顾锦抱着顾修的肩膀,回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七弟这个傻孩子,信了宫里的流言,一心以为自己是灾星,在安华殿跟前一跪便是三天三夜,硬是要为那些疫病中身亡的宫人祈福赎罪。秋雨寒凉,父皇叫他怎么受得了?”
“父皇,我和长姐去劝过很多次了,可是宫中流言太甚,七弟怕自己冲撞神明,连安华殿的大门也不敢进,只敢跪在殿外。”顾攸也在一旁吸吸鼻子,伸手拉住了顾鸿的衣角:“父皇,七弟回宫都那么久了,一直相安无事,怎么会是灾星呢?”
顾鸿看着顾锦怀中不省人事的顾修,伸手摸了摸顾攸的额头,叹口气道:“是啊,你七弟怎么会是灾星呢?”
“崔尚,你去传太医。”顾鸿皱眉看了一圈屋内众人:“韩少师何在?”
“臣在。”听到传唤的韩墨初转身进了室内。
“带着七皇子随朕进来,其余人都退下罢。”
韩墨初依言从顾锦怀中抱起顾修,径直随着君王朝君王寝殿走去。
南曦一向很懂得察言观色,知道此时此刻君王并不需要他在身边。于是他也随同众人一齐退了下去。
顾鸿的寝殿很大,各样陈设无比奢华,每一件都是万金之数。光是一张龙榻便几乎赶得上顾修与韩墨初素日起居的半间屋子大。
韩墨初轻手轻脚的将顾修安置在了巨大的龙榻之上,昏睡中的顾修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受伤的野狼幼崽。
紧接着太医到场,诊脉,更衣,开方,如此折腾了一圈,顾修始终没有醒来。
更衣时,顾鸿看到了顾修那因为长跪而乌紫乌紫的膝盖,许多地方已经破了皮,凝成了斑驳的血块。小太监拿着药粉,才在那破皮的地方碰了一下,顾修整个人便挣扎起来,迷迷糊糊的喊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