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初挑拣了几大综在京中畅销的商品问了价钱,又从几个与百大善人同样热情的小贩嘴里问出了时下由大周境内销往境外最有销路的商品,暗自在心中盘算一番后同身边的顾修说道:“按着这些商贩们的说辞,我大周所产出的桑丝,瓷器,绸缎,药草,茶叶,兽皮,兽骨,乃至于纸张,木器,竹器等等都是极畅销的。我大周出产这些东西的地方不少,尤其是木器与竹器两项的价钱在大周境内始终都是不温不火,许多专产木材的州府甚至还连年赤字。果然是路驿不通,百姓不富。”
“你我回程后兴修路驿,推举新政倒是不难。”为了与韩墨初好生说话,顾修将骑在肩膀上捣乱的小团子拎了下来,改为怀抱:“我眼下忧心的是那些不产作物,也难事生产的穷县。”
“云驰所言我虑过了,来日回程后我们可按着户部上奏的各地财报就近让两地的地方官结成对子,将穷县与富县两两结合,两地的地方官共同治理,哪怕再贫瘠的土地也要想方设法的耕出作物来,或者由官府出面让当地百姓学工事,只要有产出便可有收入,百姓手中富裕了便不会再日日只为了裹腹奔波。如若实在不成,便将百姓迁出此地,将那处改为屯兵操练之所。”
“师父便是师父,总能比我想得更深一层。”顾修发自肺腑的感叹道。
“啧啧,驰儿这是在恭维为师么?”韩墨初启唇轻笑,唤了声顾修那许久无人唤过的乳名:“为师我听得很是受用啊。”
“唔,爹爹父亲,你们看那个摊子好怪啊!”被顾修一手托在臂弯处的小团子忽然发话,将君臣二人的目光引到了一处摊位上。
那摊位是卖扇子的,团扇,折扇,羽扇,宫扇,应有尽有,还配有些样式不一的扇坠,流苏等等。
眼下正是隆冬时节,临海郡虽说不冷,可也用不着打扇扇凉。
在这般天气当街卖扇,也不知是这卖的人傻了,还是买的人傻了,难怪小团子会直言说那是个怪人。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抱着好奇的小团子走了过去,韩墨初客客气气的与摊位之后那个瞧着和蔼可亲的老摊主打了个招呼:“叨扰老先生,我家犬子见了您的摊子觉得新奇,故而我二人抱他过来瞧瞧。”
“不妨事,不妨事。难怪少爷觉得新奇,眼下已近隆冬,我这东西销路确实不多。”老者满目慈爱的看着顾修怀中肉嘟嘟的小团子:“不过我这些扇子本就不是为扇凉所用,而是供风雅之士日常装点品评之用。素日也都是销往琉球扶桑一带,而今剩的这些样式不为那边地夷人所喜,故而在此变卖,也不急卖,只图个热闹高兴罢了。”
“原来如此,老先生可否容我挑选一二?”
“自然自然,老朽制扇卖扇多年,还是初次见到您这般人品的公子。您只管慢慢挑选,瞧上合心意的我自会给公子一个公道的价格。”
素来喜欢风雅之物的韩墨初目光在摊位之上快速流连,在形形色色的折扇之中挑出了一柄极不起眼的。
灰褐色的扇骨看质地如玉如木,牙白色的扇面上是雕版压出的花纹是振翅高飞的鸿雁,展扇之音畅如裂帛,收扇之声促如闪电。
这柄折扇无论从品相还是质感而言,都堪称极品。
“公子当真好眼光!”老摊主以拳捶掌,侃侃而谈道:“此乃犀角扇,扇骨是以薄片的犀角所制,又经名手雕镂才得,扇面乃是最上乘的湖州芙蓉宣制成,如今这位能制犀角的老师父已经亡故,我敢说大周上下也就独此一柄了。公子若是当真喜欢,只与老夫我五百两银子就是了。”
五百两,对于这样一柄孤品折扇而言,当真算是极其公道的价格了。
但是这个年月能随身揣着五百两银子上街的人,放眼整个大周王朝估计也就只有身在京城的丽妃母子了。
韩墨初与顾修二人此行一切从简,所带的盘缠并不算多,都由韩墨初统一管辖,吃穿住行,专款专用,从无半点浪费。
很明显,这些银子里并不包含哪一项是买折扇的五百两。
“子冉若是喜欢,那便买下来吧。”从不当家管钱的君王顾修,颠着怀里的小团子无比大方的说道:“箱子里不是还有银子么?”
韩墨初并不想当街哭穷,他拿着折扇看了顾修一眼示意他先不要多言,垂目想了一会儿,抬眸询问道:“老先生,您这里最便宜的竹扇是哪个?”
“竹扇么?”老者自折扇堆里随手挑出一把:“呐,这柄是凤眼竹的且花纹不佳,就扇面还算凑合,公子若要五两银子拿去就是。”
韩墨初接了那柄竹扇痛痛快快的付了银子,又将竹扇拿在手中反复开合起来,直到将扇面捋到贴伏的状态,又问道:“老先生,可否借笔墨一用?”
老者点点头,自摊位笔下取出了一管炸了毛的湖笔,以及一滃半干不竭的墨汁:“公子您别介意,我这里买卖稀,笔墨并不常用。”
“无事。”韩墨初温声言罢,悬腕提笔在那扇壁之上刷刷点点落下了“盏茶作酒”四字。
那四个字写得行云流水,真如龙蛇飞动,鸾飘凤泊。四字写罢,韩墨初又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了一枚小巧的玉印按在了落款的位置上。
“古人常言,擅书者不择笔,今日一见当真是所言不虚!”老摊主瞪着眼睛,好似要把韩墨初写下的这副字看穿一般:“公子此书,实是堪比逸安公子!不不不,逸安公子也未必可有这样的笔力。”
“老先生过奖了,请问您此处可有典当铺子么?”韩墨初将写好的折扇放在手中来回扇动,以求扇面之上墨迹快干。
“斜街倒有一家,离这这儿不远。”老者望了一眼韩墨初手上的折扇,不解道:“公子是要当物么?”
“老先生且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韩墨初将手中晾晒的差不多的折扇重新合起,朝着老者手指的方向走去。
不过两柱香的功夫,韩墨初果然抱着一包银锭回来了:“老先生久等了,此处是纹银五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