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从山中出来的是天子顾修和那位箭无虚发的韩太傅,这两人战马后面一人拖了老长的一串猎物,獐狍野鹿无所不有,每一只都是一箭穿喉,引得那些没有进山的小家伙儿们兴奋不已,连连欢呼。
顾修松开了手中绑猎物的绳子,将攥了一路的暖帽重新扣在了顾攸头上:“行了六哥,朕今日猎的都归你还不成么?”
顾攸反手正了正自己头上的暖帽,撇撇嘴道:“这还差不多,今儿的事就不给你告状了。”
过了片刻,毓庆和卓胜这两个几乎同月出生的兄弟抬着自己从深山里猎得的一挂山鸡欢欢喜喜的出来了,见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连忙跑过去显示自己今日的战利品,眉飞色舞的讲述着他们两个方才有多英勇,有多箭无虚发。
“你毓诚哥哥呢?没同你们在一起么?”晴昭公主一面叠着帕子给两个滚脏的泥猴儿擦脸,一面问道。
“没有啊,毓诚哥哥一进山就同孟小将军一齐走了,想来是在我们后面吧?”卓胜闭着眼睛任由母亲带着香气的软帕在自己脸上磨蹭,手还不忘去拉身边同龄的毓庆:“阿娘阿娘,你今晚给我们做鸡汤喝好不好?”
“嗯嗯嗯,姑姑我也要喝鸡汤,还要吃鸡汤炊饭。”另一边的毓庆连连点头,这两样菜两个少年已经在山中商量了一路了。
“好好好,真是拗不过你们。”晴昭公主温温柔柔的在两个少年鼻子上一人刮了一下:“现在时辰还早,等你们毓诚哥哥回来咱们回去。”
“好!”两个少年欢快的答应一声,拉起年幼的妹妹便跑到几个兄弟一处去看那一笼大灰兔子。
晴昭公主不曾想到,这一等竟然又等了大半个时辰。
眼见着日落偏西,山口处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宁王顾攸踮着脚朝山口里望了一望,忧心道:“七弟啊,都这个时辰了,是不是派人去进山去找找他们?这山里天黑了可就危险了。”
“是啊,都这个时辰了,驰儿还是派一队人马寻他们出来吧。”晴昭公主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顾锦话音刚落,一匹浑身是血,脖颈撕裂的的战马便从山坳之中冲了出来,马背上却并没有带着他的主子,这个场景姐弟几人都再熟悉不过了。
永熙十六年春猎,宁王顾攸于山中遇险,就是战马飞奔出来报的信。
“七弟!那是诚儿的马!”顾攸惊呼一声,蹬着马凳直接翻上了马背。如果不出意外,这是他绝对是他上马上得最利落的一次。
“子冉,去调兵。”顾修反应的速度更快,顾攸爬上马背时,他已经朝山坳处骑了一段距离。
随侍的护卫们也反应迅速,火龙一样的火把已经燃了起来。
正当所有人都因小太子的失踪而惊慌无措时,小太子顾毓诚的身影从山坳处慢慢显现,只见他浑身擦伤,披头散发,双手攥着白虎脖颈处的软肉,犹如御马一般骑在白虎背上,白虎的腰间还托着已经受伤昏迷的孟序。
那头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猛兽在少年的身下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乖顺臣服。
那个在君王身边小尾巴一样的长到了十五岁的少年,此时此刻竟是这般沉稳安静,处变不惊。
仿佛命中注定,他就该是下一任天子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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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深夜,君王的营帐里已经熄了灯。
黑暗中,韩墨初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身边有只不安分的大虫在动,转过身去,一把将那只大虫用被子裹了环在怀里,轻声笑道:“这个时辰了,陛下怎得还不睡?”
“这个时辰,朕还睡不着。”韩墨怀里的大虫动了动,从蒙在头顶的被子里钻出头来。
“陛下从小每次这样睡不着,都是有话想同臣说。”韩墨初体贴的将被子给人往下挪了两寸,让怀中之人呼吸更顺畅些:“若是有关今日白虎之事,那臣可以告诉陛下,那头白虎便是臣有意为之。”
“朕果然猜得没错。”顾修在韩墨初的怀里翻了个身,枕着人的手臂仰面看着黑漆漆的床帐:“就是不知韩太傅究竟为何如此用心良苦。”
“有陛下这样的君父,毓诚这孩子将来到了前朝不拘做些什么都会被那群臣子拿来与陛下比较。与其将来如此,倒不如现在便渐渐渗透,让他们明白毓诚与陛下一样皆可让众生臣服,他们的隔世之君与陛下一样,皆是天命所归。”
“师父便是师父,永远都能思虑在朕之前,看来今生今世,朕都比不过韩太傅了。”
韩墨初在黑暗中吻了吻顾修的前额:“陛下这些年对毓诚倾注心血,毫无保留。臣不想在陛下与臣百年之后,毓诚会因臣子之言而怨怼陛下,更不想让这孩子在臣和陛下百年之后孤立无援,所以臣必须从此刻开始便将所有能做的都做了。”
“子冉。”顾修仰起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作罢。
这个男子从年少时起便为他虑尽一生,不为恩义,不为功名,不为君臣,只为他顾修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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