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止不知道自己喜欢了谢云书有多久, 十多年朝夕相伴并肩作战,友情亲情爱情深缠交错,就像两株移植到同一个盆栽里的藤蔓植物,他们经年累月得生长在一起, 从最底部的根茎互相缠绕, 枝叶层层交叠难以分割。

但他知道谢云书喜欢他, 却已是他们前世里的最后一次相见。

云滇一场地震翻天覆地,断壁残垣像暴雨一样从头顶坠落, 他和谢云书被困在施工过半的建筑底层。

四周樯倾楫摧, 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相拥着蜷在一起, 手机没有信号, 只能照明用, 身边没有食水。

浊重的灰尘漫天盖地地扑进鼻腔涌进肺腑,谢云书把身上唯一的防尘口罩给了江行止。

漆黑封闭的空间像是一节沉没在深海里的车厢, 又像一口封了棺口的椁,谢云书找了个石块敲击着旁边的钢管。

“咣,咣,咣……咣, 咣,咣……”

一声又一声尖锐的铿鸣在狭窄的甬道里不断发出刺耳的回音,几乎要撕裂江行止的耳膜。

这种超分贝的噪音对江行止的心脏负担格外大, 谢云书发现他的不适, 不敲了。

“别停……继续敲……”

“没事,他们会找到我们的。”

时间一分一秒得过, 伴随着无尽的黑暗, 饥饿和脱水相继而来, 温度慢慢降低,他们知道这个时间是进入深夜了。

风从断裂的建筑缝隙里漏出,呜呜咽咽,远处不知道哪里有重物坠地,发出轰隆巨响。

为了取暖,他们连手脚都缠在一起。

谢云书忽然笑出声。

“你笑什么?”江行止不解。

谢云书摁亮了手机,微弱的荧光映亮他的脸,即使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睛里依然焕发着明亮的神采,仿佛蕴藏着水光。

江行止在幽微的荧光里被他注视着,心底如同被一根柔软的针刺轻扎了下,又问了一遍:“你笑什么?”

谢云书笑的是尽管被困在这里很倒霉,但因为是跟江行止困在一起,他们两个人能够这样前所未有的亲近,也是祸里得福了。

但这种隐晦的心思谢云书是不会说出来的,他说:“我笑这里的风声很可爱,像在唱歌。”

江行止也笑了:“什么歌?”

谢云书“嗯嗯”两声清了清嗓子,真的给江行止哼了首旋律。

为了节约体力他们大部分时间都闭目养神,手机只偶尔开一下看时间,进入第三天,江行止饿得不行,也渴到不行了。

江行止感觉到谢云书的嘴唇贴着他的额头,对他说:“别怕,我们会活下去的,人的极限无穷大,耐操着呢。”

他点点头,动作很微弱。

谢云书声音轻柔,像夜晚的海浪温柔拍打岩石,像是哄着他:“我们会活下去的,活着离开这里。”

江行止又点点头,说:“其实,我不那么怕死……”

他从小到大经历过很多九死一生的时刻,对于死亡没有那么忌惮。

江行止那时候感觉到自己很不好了,缺氧让他的视网膜前泛出无数朦胧的光点,他的手在黑暗的虚空里抓了下,被谢云书精准地握住,贴到谢云书的脸颊上。

谢云书的体温是热的,能让他暖和一点。

他想跟谢云书说如果他死了,别难过,别管他,尽力活着出去。

他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很久了,他想说他这一辈子遇到的倒霉事挺多的,但因为遇到谢云书,他觉得所有的好运都花在这一件事上了,死了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