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兰从小巴车上下来,一路往自家工厂方向走。

黑色的两寸跟鞋踩在园区红色的人行道铺砖上“磕磕”得响。

电话那头的人是祝君兰的亲妈祝老太太, 她从祝君兰出门就打电话过来开始数落到现在没停过嘴, 挤兑完女儿又骂女婿:

“……还有谢祖望这个八百斤面蒸寿桃的废物点心, 我是到现在都不知道你那会看中他什么,钱钱没有也就算了,他有帮过你、帮过我们家一点忙?远的不说我就说从小跟你玩到大的李群芳,论模样论头脑你哪样不比她强?你看看人家找的老公,给娘家里盖了三层小楼房,过年开着小汽车回来,一大家子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祝君兰之前都懒得吭气,这会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妈您说得对,李群芳确实嫁得好,十里八乡的谁不羡慕?当初我记得她娘家给她陪了六箱还是八箱嫁妆来着?一个首饰盒子打开金光闪闪所有客人都差点被亮瞎了眼,她跟她老公刚到申城的前两年全是靠她娘家陪嫁过的日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祝老太太立刻高声叫起来,“你是怨我跟你爸当初没给你陪嫁?是我让你嫁的谢祖望吗?你结婚不听父母之言,凭什么还要嫁妆?再说李家跟咱们家能比吗?他们家拢共就两个闺女,我跟你爸爸要含辛茹苦养你们六个!”

祝家是养了六个孩子,但手心手背真不一样亲,农村里普遍重男轻女,祝君兰又是四姐妹中的老二,最是不受宠。

不过这些事情上纲上线地掰扯起来就太没意思了。

祝君兰冷冷道:“妈,我还是那句话,我的事情不求您二老能理解支持,只求你们嘴下留情,谢祖望再不好他是小书爸爸,他不赌不嫖,也不好吃懒做,还有,您别再给小书打电话说这些东西,我儿子明年要考大学,分不得心……”

邹莹站在厂房门口看到她,远远地跑过来:“君兰我给你说——”

祝君兰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声,可惜已经晚了。

祝老太太被女儿怼得正恼怒,忽然听到了邹莹的声音:“……是不是老六媳妇在你旁边?你把电话给她,我跟她说几句!”

邹莹接过轰炸中的手机,一脸的生无可恋。

不过邹莹到底比祝君兰机灵,祝老太太才说了两句她就“喂喂”叫了起来:“喂妈?喂喂!您怎么不说话了?哎呀这手机是不是没信号啊?真是的,这么贵的一手机怎么信号还不如小灵通呢……”

说完她心安理得地把手机挂断。

祝君兰佩服地伸了个大拇指:“还是你脑筋灵活。”

邹莹把手机递还给祝君兰,露出一个吃不消的表情:“不是我说咱妈那张嘴,简直是钻子头上加钢针,能活生生扎死人,三莲还尽得她真传!我打你手机你一直占线,都是在接她电话啊?”

祝君兰耸耸肩:“不然呢。”

“昨晚三莲也不知打哪听说咱厂子里出事,她给我打电话过来那个得意劲儿啊,活似咱们破产她就能发财一样,我就闹不明白了,她怎么就那么见不得我们好呢?”

祝君兰冷笑一声:“她一早跑来我家当着几个孩子的面胡说八道,被我给轰出去了。”

邹莹想不通:“都是一个妈肚皮里出来的,怎么你们做人的差距就这么大?”

祝君兰摆摆手:“赶紧别跟我再提她。”

她真是听到祝君莲就嫌烦。

“哦对,咱们说正事,”邹莹挽住祝君兰的手臂,“今天咱们不是要去跑银行吗?我早上让小苏把所有的材料都准备齐了……”

祝君兰点点头,正要说话,手机响了,她一看号码是厂里会计室打过来的,太阳穴两侧的青筋一阵突突跳。

这段时间几乎所有来自工厂的电话都没有好事,祝君兰心头又升起熟悉的不妙预感。

然而电话还是要接的:“喂?小苏?”

“祝总,”小苏应该是捂住了听筒,声音又低又闷,“房东杨先生过来收房租了,明明前两天我们才跟他打过招呼,他当时同意延期到这个月十五号的,但他现在又突然变卦,非要我们今天就把房租给他,否则……”

“否则怎么样?”

“否则他就要拿我们的机器抵房租!”小苏小声说,“杨先生这么一闹,工人又都围过来了,祝总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杀千刀的李常德!肯定又是他搞的鬼!”邹莹也听到了,顿时气炸了肺,“他这是要赶尽杀绝,存心不让我们活!”

祝君兰也算是见识到了真正的商场如战场,她知道李常德不搞死云家是誓不罢休了。

邹莹在原地暴走着痛骂李常德,可骂到最后她还是只能问:“君兰我们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