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绵绵 不夜情 3680 字 6个月前

与我同路的另有一位莫师兄,此时便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问道:“江师弟,你怎么了?”

我向假山下微一示意,见一只最小的灵獾已注意到我,支起耳朵向我望来,心中倍觉亲切,遂停下脚步,抬起袖子,向里头指了指。

莫师兄看了看一旁引路的小厮,又看了看我,忽伸手在我眼前摇摆几下,道:“还不走么?”

我见那几只灵獾连跑带滚向我奔来,不觉露出笑容,蹲下身去,口中道:“师兄先走罢,我喂……”

话音未落,只见冲在最前头那只灵獾已跃上我拿着糕点的手,却如一片虚影般,从我手中穿透过去。

我何曾见过这般奇景,一时张口结舌。转眼间其他几只灵獾也已赶到,各施奇招,抢夺我手中食物,偏偏一个也碰触不到,只急得抓耳挠腮,在地上团团乱转。

莫师兄目光愈发奇异,也蹲在我身旁,好奇道:“……你这是饿了?”

我见他落脚处正是一只灵獾肥肥胖胖的大尾巴,张口欲喊,又硬生生扼住,咽了口口水,道:“师兄,你瞧……这地下有什么?”

莫师兄两面一张,失笑道:“我瞧什么也没有,只有你在这作弄古怪。”起身将我拉了起来,又道:“怪不得大师兄偏疼你,原是有些傻呆呆的。”将我送到住处,这才与人走了。

我独坐房中,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第二天早上广叔督率一应小厮,亲自将诸色精巧点心送到我房里,才款款道出原委。原来萧家为天下主时,在多处建有行宫,格局布置都与兰陵主殿相仿,史称“影宫”。影宫地下藏有阵法,遇事时紧急发动,主殿、影宫两相交叠,即可商讨要务、交换讯息。纵有人误打误撞进来,不解阵法,便瞧不见影宫中人,只当他在自言自语罢了。丹霞山庄便是青霄门下一座影宫,专为萧越一人修筑。他在族中地位之高,可见一斑。

我细思这传讯法门之妙,惟有惊叹而已。忽而想到一事,不禁一怔,心道:“既有他家阵法坐镇,如何却教我瞧见了?”

广叔看出我心中疑惑,微微笑道:“少主怕小郎君一个人寂寞,专门吩咐过了,叫我们挑几只最活泼的灵兽,多来陪伴小郎君。”又让人捧出食盒,说是兰妈不能亲手触碰灶台,又嫌这里的厨娘手脚愚笨,发了好几次脾气,才依着小郎君往日的口味做出来了。小郎君若吃着不好,便立刻叫人全部重新做过。

我听他们如此兴师动众,岂有不说好的。思及萧越对我的温柔情意,那玫瑰饼吃在嘴里,愈发如蜜糖一般甜了。

如此五六日,广叔虽已不再亲至,萧家下人却都对我恭谨之极。我每日吐纳打坐之余,与灵兽玩耍一阵,心中便十分安定。这日灵息才在体内游走了一个周天,手上伤口忽然一阵剧痛,如同刀烧火燎一般。

这伤口是诛邪所伤,自此与之感应相通。萧越返回兰陵原是为修复剑意,我伤口早已愈合,这几日却一直隐隐发胀,想是诛邪正在淬炼之故。但如此疼痛,那是前所未有之事。一时有些心浮气躁,许久平定不下,便索性推开房门,向伤口招引处走去。

萧家我全然不熟,丹霞山庄却去过几次,循着旧日记忆乱走,倒也无人注意。不觉已走到后院之中,还未绕过月洞门,便觉一阵冰寒之气扑面而来。我忙停步望去,只见庭中一株红枫下,叶疏倚树而立,手按在胸口前,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不断颤动,虽仍面无表情,但显然十分痛苦。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想到当日他被阴无极一掌击中,心道:“他的伤还没好么?”

地上草木摧折,冰霜满地。若在平时,我只当是他灵体殊异。但此时存了体察之意,便觉那寒气中带了一丝极为邪门的阴冷,正统功法之中,断无这般煞意。

我对他恨意未消,只想:“任你如何难熬,我也绝不理会。”

正要撤身,忽听细细一声“吱”,一只胖灵獾从白墙上翻纵过来,跳在红枫树上,便向枝上蹿跃过去。见到叶疏,吓得往后一缩身,差点摔了下去。

我几乎惊叫出来,又忙压下声去。

叶疏不在阵法之中,对此自是全然不知。那灵獾见他并不理睬,便大着胆子向他凑近。那红枫想是丹霞山庄原有之物,被它一个肥肥的身子压上枝梢,竟也并不弯折。到得近前,见叶疏头上束的白玉冠在秋阳下晶莹剔透,便立起身子,伸爪去拨弄。

我远远望去,见它的胖爪不住从叶疏玉冠中穿过,却如猴子捞月一般,次次扑空。眼见它一双小小的黑眼珠中充满疑惑,不禁有些想笑。

突然之间,叶疏抬起眼来,正与那灵獾相对。

我呼吸一滞,几乎以为他已经看见了。隔着满院冰霜草木,只觉叶疏身上破损的灵力如烛如炬,穿透、洞悉,在那灵獾所在之地形成一道无形的实体。

人人都知道他是修真界千年一遇的奇才,仙途平坦,手可摘星。但我直到此时,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不止远远胜过我,与我识得的所有人相比,他也是最出挑的那一个。

那灵獾歪着头与他相望半晌,屁股一扭,从树上掉头跑走了。

我默然退开,仍沿伤口疼痛处行去,越走越偏僻,最后竟到了一座尘堆土掩的大殿之中。下阶梯时更是十分昏乱,不知究竟到了何处。进殿张望时,只见地上黑黢黢地,似画着些甚么。我一时好奇,拿脚擦去灰尘,仔细一看,几乎呕吐出来。那地上画的,竟是一幅活生生的魔母剖腹吞子图。那魔母满脸狞笑,腹中破开一个大洞,正大口嚼食小儿血淋淋的脑袋。旁边或拔舌、或抽筋、或剁碎尸块,皆是鬼影幢幢,邪气森森。大殿正中却是一座四四方方的池子,其中倒悬一柄长剑,剑上铁索横绕,牢牢锁在大殿四角。池中妖雾极浓,池旁鬼尸堆叠,时闻凄叫之声。萧越修长的身影便背对我立在池前,似在默念咒诀。那长剑在铁索中不住挣扎,突然一声撞响,向上直冲,将四条锁链拉得笔直。萧越身形微微一晃,似有些不愉,继而重新念咒,将那长剑压了下去。

我细看那剑时,却正是诛邪。只是此时它血纹暴涨,黑雾萦绕,说是一柄魔剑也不为过。

我心中大骇,心想:“诛邪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却听萧越沉沉开口道:“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我心中一跳,还未开口,只见萧楚扬从池下长长的阶梯旁转了出来,微一拱手,道:“愚弟楚扬,特来恭贺兄长大喜。”

萧越淡淡一笑,反问道:“哦?我何喜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