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支小小的金钗,钗头卷了一朵单薄的小花,中段还裂了一条缝,被细细密密的宝石补了起来。
——它的名字,叫作“长恨”。
我再无犹豫,跪伏在地,祝道:“弟子江随云,愚顽无知,罪孽深重,罔顾天命,致此祸乱。幸得天道点化,以无情无义之身,入无怨无悔之梦。惟以至诚之力,发无上愿心:愿千般苦难,降于弟子一身。愿一切有情,皆有归处;一切万物,皆得自由。”
那充斥天地的庞然黑气,如同受到指引一般,向我心口奔涌而来。只瞬息间,那四亿六千万次失败的天命,仿佛同时在我身上试演。那痛苦镜像无穷重映、无尽叠加,仿佛一只天真又残酷的孩童的手,将我如一团黄泥般,一次次捏作人形,又在最意想不到之处一把拍烂,扯断、压扁、撕裂成无数片段……
我于这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倒转钗尾,向自己心口尽情一刺。
骤然之间,眼前一阵明亮夺目,宛如天地初开时第一缕穿透混沌的光芒照在了我身上。一样形如玫瑰的茫茫之物,从我胸口一点点扩散开来,将众生群魔,天道涸泽,一并温柔笼罩。
在那瑰丽的光泽之下,时空逆流,因果背反,亿万微星拖曳长尾奔行轮回之中,将整个九天界那已成定局的宿命带得旋流起来,终于如潮汐般层层溃退。雨过天青,虹彩光照,早已枯竭的幻海之中,又重新涌出了如梦一般甜美的真灵之气,波涛涌动,连绵不绝。丽丽的幻身一点点结为人形,阵法中空空如也,海水中只留下三道碧蓝的梦影,从粼粼的光波中一跃而过。
只听一声低低呻吟,叶疏手抚胸口,从地下血泊中缓缓坐起。江风吟几乎燃尽的金色凤羽,也一寸寸流溢出新生的光辉。
萧越血流成河的双眼对准了我,喃喃道:“这就是……万世之心。”
我只觉他身上滔天的杀戮之意与痛哭之声渐渐平息,再也压抑不住,扑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搂住了他。
我身上流云般雪白的羽织垂迤及地,内里层层繁复的九龙暗袍金光夺目,一步步走向长长的玉阶尽头。
阶下仙、魔、妖族分列三方,萧越、叶疏、灵柏各居其首,手持仙笏,向我遥望。裴参军率一众天兵肃立殿外,柳唱、丽丽、谢俊、赵瑟、曲星、葛尘、萧楚扬、岳明柔诸人,并青霄真君、棋盘真君、谢明台、白无霜、萧昭、扶桑一众老成者,或笑语如珠,或捋须颔首,或携手相看,一派喜气。其中尤以我父皇母后为最,二人卸去朝珠宫装,便如一对普通的中年夫妻,并肩站在一处,眼角柔软的细纹皆舒展开来,显是心中欢悦无限。
我心中叹了口气,暗想:“他夫妻两个从此享尽了清福,却托天眼之名,把这千斤重担压在我肩上。”忆及父王母后亲亲密密拉着萧昭与师尊的手,那情形实在诡异难言,只觉脚下愈发沉重了许多。
江雨晴一袭红衣似火,双手替我提着裙裾,此时便低声提醒道:“随云哥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