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中秋节前的最后一堂课,那些自宫外来的勋贵子弟与宗室子们便都要放假回家过节去,连皇子身边的几个伴读也不例外。
李武毅显得很不想走:“唉,回了家,又要天天对着我家那老头子了,殿下,您可千万要记得想臣呀!没准儿中秋的宫宴臣来不了了呢!”
李国公作为皇帝的心腹重臣,自然是有能在中秋那日入宫赴宴的资格的,李武毅是李国公现在在身边的唯一一个孩子,他当然也会跟着老爹进来。
听李武毅语气低落惆怅,殷盛乐抬眼看他:“哦?”
“臣先前被留在后头写大字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听见夫子身边的书童说,他们要趁着御书房没人,把学生们的成绩都抄录出来,送往各家各院......”李武毅生无可恋地说着。
他上课不是走神就是睡觉,才来御书房没多久,被先生罚的次数就远远超过了那些早他两三年入学的学生,待成绩一送回家,他怕是就要屁股开花了。
“殿下,我可不可以不回家啊?”李武毅从小习武,体格比他的同龄人高大多了,虽然才十岁,现在看上去就已经是个半大的少年郎了。
而且他生得也不是皇都人如今最推崇的精致模样,而是有种英武粗野的气质,肤色也偏黑,长手长脚的,再卖乖也没法让人心生怜意。
殷盛乐沉默着打量李武毅几眼——他总不能是被李国公失手打死,才没在后面的剧情里出现吧?
“你若好生听课,又哪里会有今天的忧乱?”小小的孩子半掀眼皮,表情极为冷淡傲慢,“依本殿下看,你合该让李国公多收拾收拾。”
见这唯一说话管用的人不肯相帮,李武毅哀嚎着瘫在书桌上。
殷盛乐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这糟心孩子,冷哼一声:“行啦,做这模样给谁看呐?”
“殿下您可怜可怜臣罢!”李武毅一忽儿“我,”一忽儿“臣”的,若是叫秋容姑姑看见,只怕又要揪他的礼仪了。
天晓得她在背地里抱怨过多少次,这李公子课业不成也就罢了,怎地礼仪也差成这个模样?
与李武毅完全相反,沈徽这个办事妥帖又听话上进的孩子不出意料地赢得了秋容的好感:“沈公子在咱们殿下身边陪着,不但周全诸事,还能规劝殿下,殿下也与他投缘得很,听得进去劝,这段时日臣瞧着殿下他也是愈发地懂事起来了呢。”
秋容例行当着商皇后的耳报神,将殷盛乐身边的大小事宜全无巨细地禀报上来。
“我倒宁愿小七他永远长不大才好,长大了,有些事情就不得不让他明白......唉。”商皇后叹了一口气,又笑起来,“本宫记得,沈徽那孩子的母亲去得很早,如今是他后母当家?”
秋容也立刻想了起来:“是啊,到底比不得咱们殿下,事事都有亲娘照应,临川侯世子那么个浪荡模样,沈公子的母家也没什么人了,不能照应他;他从小长在后母手底下,他那后母又是出自柳家......也难怪他不管什么事情都极谨慎小心呢。”
“柳家人呀......”皇后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涂着殷红蔻丹的手指屈起,在桌上轻轻敲着,秋容见状也收了声音,端静地站在一旁。
沉默了良久。
商皇后才出声:“上一次提选秀给皇帝充实后宫的,就是这一家吧?”
“正是呢,娘娘。”秋容露出了不屑的神情,“当咱们陛下跟那前朝的末帝一样么?会被他们柳家的女儿迷得神魂颠倒,再让他一家子攀着女儿的裙带鸡犬升天?”
商皇后只是冷笑。
柳家自然也是前朝的降臣之一。
与旁的世家不同,柳家原本只是商户,偏偏某代的女儿生得花容月貌,入选宫中,成了前朝皇帝的贵妃,柳家也因此得利,一举从商户跃为勋贵。
后来这一家子代代都会有几个女孩儿进宫去,前朝最后的那三任皇帝身边都有一个“柳贵妃”,而这三位出自柳家的贵妃十分巧合的,一个也没有生育过,也正是因为没有子嗣的羁绊,当殷朝兵临城下,眼看着前朝的大厦即将倾倒的时候,柳家人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在宫中的女儿们,果断转投向殷朝皇帝。
前朝的皇族被末帝一把火全部烧死了,其中就包括柳家的几个女儿,但柳家其他人在保住一条性命之后,就再也没提起过曾经是他们用来稳固地位的工具的女儿们。
商皇后也因此对柳家厌恶至极。
“他家里,怕是又有女儿长成了罢?”商皇后冷冷地笑着,“用得着的时候,就把人像商品货物一般地送出去,用不着了,就连来为她们收尸都不乐意。”
攻入皇城的时候,宫中的火才刚刚烧起来。
包括末帝,前后两代后妃,以及末帝所有兄弟子女在内的宗室们,都被困在同一个大殿里。
殷朝的兵马入宫第一件事就是灭火,商皇后那时跟在皇帝身边,亲眼见了火海中的惨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