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个比沈徽小不了多少,却被养得肥肥壮壮满身横肉的少年正在拉扯沈徽。

这就是柳氏的亲儿子,名叫沈德,只比沈徽小五个月。

“奴婢过去的时候,就看见那胖小子扯着皇后娘娘刚赐下去的贡缎,是殿下您说最衬公子肤色的那一匹,上头织着银杏叶的。”合乐将他所见的景象一一道来,虽没有添油加醋故意拱火,但还是叫殷盛乐听得极为火大。

听他说到这里,一直沉默的沈徽也开口了:“合乐公公前脚走,他后脚就来了,入我房中去,看见了娘娘赐的缎子,便说想要,因是宫中御赐之物,臣不敢给他,他却不停,动手与臣争抢起来。”

他这个弟弟被柳氏宠坏了。

原先沈徽还是个可有可无的小透明的时候,沈德就常常往他的小院里丢些旧物来羞辱这个身为嫡长子的兄长,在柳氏的偏帮和撑腰之下,可以说,沈徽从落地到现在吃的大半苦头,都是来自于这对母子的刁难,而另一半苦自然是来自于身为父亲的那个人。

“实在是太不讲规矩了。”合乐也忙帮腔道,“奴婢还没走近呢,就听见有人惊叫,看见沈公子捂着手摔在了地上,那胖小子手里竟拿着根簪子,见沈公子倒地,他还要上前去踹沈公子!”

“幸而合乐公公及时赶到,才没叫臣伤上加伤。”沈徽冲着合乐感激地笑,后者也傻兮兮地露出一个笑容。

殷盛乐听到现在,算是明白了:“他抢你的缎子,还用簪子划伤你的手,这还不够,若是合乐未曾回转,你是不是还会继续挨他的欺负?!”

他感觉愈发地烦躁,很想拿起手边的东西砸下去,但又看一眼才刚刚受了伤,精神状态有些萎靡的沈徽,殷盛乐强行把这股冲动压制住了:“临川侯府的好教养......”

被压抑的躁怒让满室的声音沉寂,端着刚刚煎好的药,一个脸嫩的小太监十分小心地走过来:“殿下,该请沈公子用药了。”

殷盛乐给奉药的小太监错开一个位置,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把药碗送到沈徽手中,沈徽接过碗,眉头皱也不皱地一饮而尽。

小太监连忙收了空碗离开,却听见殷盛乐:“等等。”

小太监颤抖着回身:“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殷盛乐道:“这个药可有什么要忌口的东西,他能吃蜜饯不能?”

见他是问这个,小太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回殿下,御医说了,沈公子只需记得不要令发物入口,日常饮食清淡些,伤口也莫沾了水就好。”

“哦。”殷盛乐立马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块蜜渍的果干,“这玩意儿我远远地闻着都觉得苦,阿徽你吃口蜜饯压一压。”

“多谢殿下。”沈徽的右手不便活动,只能左手来接,然而殷盛乐已经扒着床沿将那块果干递到他嘴边,沈徽顿了一下,低头将果干咬进嘴里。

“咱们今儿就在娘亲宫里歇息,你也别怕,爹爹会敲打临川侯府的,他们......”殷盛乐拧了眉毛,“反正有我在,你可别憋着自己受委屈,那混蛋小子明知你是我的伴读还如此伤你,这一回非叫他狠狠受一回罪才好。”

一直蠢蠢欲动的某个念头又突然冒了出来,殷盛乐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幽幽地如夜风一样森凉:“阿徽,他伤你右手,本殿下叫人也砍了他的右手来给你赔罪如何?”

“殿下!”沈徽心头突地一跳。

他的讶声将殷盛乐从那种可怕的念头里拉扯出来。

殷盛乐的脸也有些发白了,而还没等他解释,就听见沈徽说:“臣其实伤得不重,他......臣那弟弟虽跋扈惯了,却也不值得殿下亲自出手去罚他。”

“断去手足,乃是身犯重罪之人才会被处以的重刑,自古以来酷吏无贤名,殿下若是为臣恼恨,断去他一手,那反而是臣害了殿下呀!”沈徽看着眼前的小豆丁的表情一点一点软化下来,从黑夜里的野兽,化作糯软可爱的家猫,他知道,殿下并非是狠心无道之人,也庆幸,殿下始终是愿意将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去的。

殷盛乐趴在他床边:“但你受的欺负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罢了,等爹爹娘亲回来,我问问他们临川侯府是个什么态度,再想想该怎么叫他们给你一个交代吧。”

提心吊胆的合乐再一次给沈徽递去钦佩的眼神。

殷盛乐打发他再去搬一床被褥来,自己今晚要睡在沈徽隔壁,又找了各种借口把屋里的宫人打发出去,才小心地观察起沈徽的伤手。

他眼中的痛心叫沈徽看住了,瘦弱的小少年用还能挪动的手指捻住殷盛乐的衣角:“殿下,臣请殿下治臣隐瞒不告之罪。”

“啊?”

“其实,臣是故意与他起冲突,也是故意激他用簪子伤我......臣、臣是因为不想待在临川侯府,又正好他来闹事,才顺水推舟设计这一场,累得殿下担忧,是臣有罪。”他紧紧咬住下唇。

那府里,唯有他一人是不得团圆,愈发见旁人的热闹,他就愈能感受到自己深切的孤独,也就更加地思念起皇城之中,那个说会护着自己的小殿下。

“这有什么?你能有什么罪?”殷盛乐语气严肃起来,“难道不是他自己跑来欺负你么?若他心中没有恶意,又怎么会听了几句话就直接出手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