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像林蒲生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一无所有地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小瞧他吧。

白鲸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上面还有冻疮,扭头就离开宴会,来到外面的花园中。

花园里有点冷,但相比其热气腾腾的大厅,他更喜欢这里。白鲸坐在长椅上,茂盛的灌木丛遮住了他的身体,大厅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仿佛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白鲸摘了片叶子,含在口里,吹起了小调。

这是他母亲有时候会哼唱的歌,关于母亲,那些温暖的拥抱在病痛中都已经消磨地差不多了。但他一直记得,他高烧不退的那天,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看母亲在厨房做饭,口里哼着歌,那一刻,他希望时间能永远停滞在此刻。

他忽然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

白鲸吓得愣住了,那个人藏身在黑暗之中,因为有灌木丛的遮挡,他又穿了身黑衣服,白鲸之前完全没发现他。

“继续呀。”那人点燃了烟,声音凉凉的,像晚风一样:“很好听。”

白鲸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照做了。他忐忑不安地继续吹着,但到了中途,他不得已停下来,因为他从未听母亲哼唱完整首歌。

那人笑了一下,从黑暗中走出来,白鲸看到他的脸,定制的黑色西装裹着瘦削的身形,一只手夹着细烟——那双手太好看了,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上面。

竟然是刚才在宴会大厅弹钢琴的少年。

他是躲在这里偷偷抽烟吗?

少年注意到他的眼神,误会了他的意思,便掐了烟,笑着问:“这是什么曲子,我从来没听过。”

他并没有烟瘾,抽烟也只是对父母的报复行为,非常的幼稚,但他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总不能真叫他去死吧。

白鲸摇头,心里为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感到懊悔。

少年也摘了片叶子,放在口唇间,很快,小小的叶片便响起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调子。

白鲸怔怔地看着少年,简单的曲调轻轻地飘散在庭院之中,像一根羽毛落在他的心上。

少年也停在了刚才的位置,他放下叶片,对白鲸笑着说:“你比他们,更像林云钦的后辈。”

白鲸如梦初醒,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他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子!

私生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白鲸的心立刻被抓紧了,他害怕从这个少年眼里看到鄙夷和厌弃的神色。

白鲸嗫嚅道:“……他们不让我姓林。”

“这说法跟在封建社会似的,还是半封建半资本。”少年笑着说,但眼里冷冷的,没有一点笑意。

白鲸沉默,他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但你以后,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好呀。”少年语气缥缈:“你没法决定你的出生,但可以决定你的未来。”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挺直脊背离开了。白鲸看着大厅的光一点点蚕食了他的身体,最后少年也变成了一抹黑色的光点。

白鲸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甚至感觉自己在深夜遇到了一只黑色的精灵。

不知过了多久,林蒲生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不仅有蛋糕,还有一碗热腾腾的肉粥。

林蒲生觉得白鲸吃了太多的蛋糕不好,就去让厨房做了碗肉粥,因此耽误了时间。

“刚才那个人,叫周随。”林蒲生淡淡道:“周家的独子。”

周随。

这两个字在白鲸胸口回荡着,他脑子里回想着刚才的每一个细节,印象最深的,都是那个被光吞没的背影。

“回去吧,外面冷。”林蒲生说:“去见见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