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导只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原本温润的神情在睁开眼的瞬间变得严肃认真起来,只见他双臂放松地摆在桌面上,朗声说道:“刚才几位同志讲的很好,书面资料我也查阅过,确实各方面工作都成效显著。从工作以来,我每一年都会到贫困地区考察,亲眼见证村里泥泞的山路铺上了水泥路面,家徒四壁的住户修好了房子,孩子们有学上,乡亲们有钱赚,脸上都洋溢着真诚淳朴的笑容,我心里非常高兴!”
这一段话讲得声情并茂,让在场几人仿佛真的看到农田里劳作的人们抱着粮食,即使额头布满汗水,却也为丰收时刻绽放着笑容。
孩子们穿着崭新的衣服,在上课铃声响起时纷纷跑进宽敞明亮的教室里等待上课。
说到这里,季文煊战略性停顿下来,表演了个无实物喝茶,放下茶杯后先扫视过三位评委再恳切又沉重地说道:“同志们!我多次讲,脱贫攻坚战不是轻轻松松一冲锋就能打赢的,从决定性成就到全面胜利,面临的困难和挑战依然艰巨,决不能松劲懈怠。这是一场硬仗,越到最后越要紧绷这根弦,不能停顿、不能大意、不能放松。”
会议进入尾声,季文煊突然扬起语调,慷慨激昂地说:“我们一定要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坚定信心、顽强奋斗,夺取脱贫攻坚战全面胜利,坚决完成这项对中华民族、对人类都具有重大意义的伟业!”
不知是因为季文煊的眼神里饱含了太多嘱托还是言辞间那股严肃深沉的语气,在场众人忽然产生了一种使命加身的责任感,都想竭尽所能地为这个社会贡献自己的力量。
讲话完毕,季文煊扶了下面前并不存在的话筒,再次改为平缓地语调,轻声宣布:“本次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一句“散会”,不仅是试镜的结束,更像是季文煊对过去的告别。他站起身,对几位评委欠了欠身,“我的表演到此结束。”
“不错。”一直惜字如金的王导难得主动开口,他满意地看着季文煊,又翻了翻手中的资料,“这题目对你们年轻人来说确实不简单,小伙子知识储备挺丰富啊。”
“谢谢,可能是因为我平时比较喜欢看新闻联播。”听季文煊答完,后面站着的聂海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觉得逼王都衬不上他,该称他逼圣才对。
还新闻联播,还脱贫致富,我奶奶都不愿意看!这么傻逼的题目还能装模作样背出一大段来,要说不是暗箱操作他原地表演倒立洗头!
王导则是对季文煊越看越满意,但副导递过来的那页履历也确实寒酸,出道至今就拍过一条广告演过一个男三。
“你是新人吗?”副导问。
他们这个献礼片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必须要挑选素质过硬的演员,如果一个角色持续不在状态,多次NG,肯定会影响拍摄进程。
季文煊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以自己的角度出发。他过去经常接受采访,算是新闻频道的老熟人,去年还在直播平台上为家乡名优特产带过两次货,把这些揉在一起估计比原主的拍摄经验还丰富。
“我……曾经遇到些困难,阻碍了自己前进的脚步,但瓦片也有翻身日,东风也有转南时,现在也该到了我重新打开局面的时候。”
王导不拘泥这些个问题,他个人非常喜欢用新人,喜欢生面孔带来的新鲜感,甚至会在这些新人演员被激发出爆发式演技时获得极大成就感。通过刚才的试镜,他莫名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哪儿哪儿都对自己胃口,没准儿会是块让他收获惊喜的璞玉。
思及此,他干脆地拍拍副导肩膀,“给他发一份剧本,行不行的,镜头前见分晓。”
第7章 甲方
【要狠狠地讨论一下合同细节】
听见王导说要给他发剧本时,季文煊就知道,他的新生之征算是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但这种喜悦感在走出会议室时,就被旁边熊孩子的一句嗤笑给打断了。
聂海边举着电话边斜睨他一眼,用那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也不知道是巴结上什么大人物了?真能耐,连王导的面试都能透题,是骡子是马还不清楚,但我现在看他就像个笑话。”也不知是真的在打电话还是装样子指桑骂槐。
以前在官场时,但凡某些小鱼小虾仗着上面有人平步青云,他身边就少不了能听到一些酸言酸语,与聂海这段异曲同工。季文煊素来唾弃一切不正之风,但由于很多不可抗力的因素只能保持沉默,所以他干脆不掺和不站队,一身清明作派在全市是有口皆碑。
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这种夹枪带棒的话,会落在他头上,还说他巴结大人物?季文煊当场就想反驳两句,嘴都张了一半却又闭上了。
那一晚的记忆时刻提醒着他,他已经脏了。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干干净净、两袖清风的季文煊了。
想到这,试镜成功的那点愉悦被彻底压垮,他耷着肩走到小郑面前,招呼他:“忙了一上午你肯定也饿了,咱们先去吃个午饭吧。”
郑非看着丧气满满的季文煊,以为他搞砸了试镜,待两人下电梯时才绞尽脑汁想出一句安慰,“季哥,没事,你别往心里去。”
“不去不行啊。”季文煊轻轻叹了口气,“原来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原来这么不好受。”
“啊?这次这么严重吗?”郑非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站在季文煊的角度想想,被人当面戳脊梁骨跟掉进人间炼狱也没什么区别了。于是再次安慰,“别往心里去,季哥,没事啊!”
可能他自己也觉得语言实在太苍白了,于是干脆搬出老家那套,直接开车将人带到烧烤店,要了两把烤串和一箱啤酒,美其名曰:“没什么事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肯定是酒喝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