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鬼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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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到渊底的景象,衣轻飏其实已经后悔带大师兄的斗笠来这儿了。弄脏了可怎么办?
但回到不愿面对的过去,是需要勇气的。衣轻飏摘下斗笠,将它不动声色地牢牢抱在了怀里。
他按着记忆中熟悉的方向走去。
渊底的风其实比渊口还要阴冷剧烈,风中夹杂厉鬼喝喝喝的笑声,万鬼同笑,听声音便足够摄人心魄了。
“这是哪里来的凡人小鬼,喝喝喝,还只有炼形的修为……”
“送上门的晚饭,嘻嘻嘻……”
厉鬼在衣轻飏的耳朵旁窜来窜去,钻过他被阴风激起的碎发,留下恶魔般的低语。
可惜衣轻飏对这些小鬼了无兴趣。
万鬼坟说是坟,其实全是由无边无际的骸骨组成,只有走到尽头,才看得见唯一一座小土包,一块刻了歪歪扭扭古篆字的墓碑。
衣轻飏在坟前站定,与此同时,厉鬼们也发现了这个凡人少年的蹊跷之处。他们穿过他的身体,却压根无法捕捉他的灵魂,更别说将他蚕食殆尽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周遭的声音已经开始惊慌了。
“是凡人啊,这明明是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凡人小鬼!”
衣轻飏不稀得搭理他们,面对小土包思索片刻,想了想自己只有半天的假,还是决定直接一点。
众鬼争论之时,便见这凡人少年朝他们的圣墓伸出一只手,隔空这么虚抓了一下,一个七八岁大点的小孩儿便活生生从坟墓里被抓了出来。
“呔!你大爷!”小孩儿骂骂咧咧,“何方妖孽竟敢打扰本尊休眠?还不快现出原……”
“型”字被他卡在了喉咙里。
他瞧见了墓碑前对他微微一笑的美少年。
众鬼便惶恐发现,他们最伟大的主上、千年前曾统一魔妖两族、还带领他们差点屠灭整个人间的尊主,此刻神情如他们一样惶恐至极,向后连退几步,抵在埋葬自己的土包前,惊恐地问:
“你是什么怪物?竟……竟有如此深的怨力!”
衣轻飏眉梢轻挑,笑了笑:“尊主眼力不错。”
因为怨气总是源源不断地涌出,衣轻飏早已习惯将它们悉数压制于体内,这也就是为什么一般人往往瞧不出他的异常。
“你知道我是谁?”小孩顿了顿,竭力保持镇定。
衣轻飏随手指向墓碑:“这不写着呢嘛——魔族无上尊主,赤混之墓。”
他又笑了笑,“晚辈久仰您的大名,想千年前,您可是敢公然为自己加上天尊才能用的“无上”尊号,与天道为敌的人。”
“不过是一个尊号罢了,他无上洞虚天尊用得,本尊难道还用不得了?”赤混抱起臂嘁了一声,眼神却仍对他警惕至极。
“你知道我的名字,本尊却还不知道你的,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不过,本尊倒是好奇,我不在人间的这千年,什么时候养出了你这等怪物?天道居然能容你活到现在?”
“我也曾十分好奇。”衣轻飏诚恳道,“不过现在倒无所谓了。”
赤混沉下眸色,警惕道:“那你来这儿的目的是?”
“算一笔上辈子的账。”衣轻飏微微一笑,笑意却未及眼底,“以及,救你一命。”
“笑话!本尊需要你这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鬼来救?”赤混向后退一步,暗暗伸手攥住了身后的坟土,“上辈子的账?本尊上辈子可没见过你这号怪物!”
衣轻飏渐渐敛笑,慢悠悠道:“当年玄微一剑,你神魂险些俱散,被封印于不落渊底,苟延千年已是强弩之末。晚辈是看您还有些用处,才来救您一命的。”
“呔!别以为龙游浅水,便能遭你这只小虾戏弄!”
一把黄沙迎风撒来,霎时在渊底掀起狂风暴浪,厉鬼们连连凄声惨叫,被吹落得四零八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