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警醒起来。
高煊正要掀开帐帘,之前被解轻舟踢去跑圈的兵冲了进来,狼狈地跪趴地面:“将军——不好了——”
“北狄的几支残军不知从哪儿杀来,包围了营地!”
解轻舟眼底泛冷,命令高煊速去各部按紧急情况应敌,又起身去取勾陈弓——
布料下刚刚包扎的左臂泛起阵痛。
解轻舟只皱了一下眉,脸色不变,用右手取下弓。虽然伤了惯用的左手,但他也考虑过北狄偷袭的情况,右手即使不惯用,也能使得灵活。
立于主帐前,他高举大弓,一呼百应。
“杀——”
——
即使对上北狄的偷袭,身经百战的征西军将士也毫不犯怵。
可北狄的残军却好似杀不完一般,一支被打下去了,下一支又涌上来了。打得不爽利,烦人得紧。
“援军还要多久抵达?”解轻舟连放完一排箭,微侧头询问副将。
高煊大刀扫完一片敌人,额头血汗交融:“来的传书上说还有三天!”
“三天!”解轻舟目光锐如冰棱,“又是三天!三天前就说是三天!嘉陵关那群守军吃干饭去了吗?!”
“狗东西!”
他咬着牙骂,又连射一排箭,鲜血刺激着杀欲,浑身躁动。
“粮草呢?!”他又大声问,“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将军!只能支撑不到四天了!”
“朝廷那群狗玩意儿!”解轻舟举弓,狠狠砸向奔过来的一个大刀敌人,“只会窝里横的猪狗!”
他大爷的,都辱猪狗了!
粮草吃完了还有草根,草根吃完了还有弟兄们的皮带、棉絮。水源日日减少却毫无办法,将士们只能嘴唇干裂上阵杀敌。
而援军的消息——
仍是三天又三天。
解轻舟和所有征西军将士都不得不认识到,他们已被整个大晋朝廷抛弃在了关外。
十天十夜,鸣沙山鲜血与黄沙凝成紫色。
连他们的对手北狄人都不得不佩服。即使被自己的朝廷背叛,被丢弃在关外,征西军在解轻舟这匹头狼的带领下,仍如野狼般血性惊人,杀而不尽。
高煊和一支小队在三天前被解轻舟带人掩护了出去,前往嘉陵关求取援军。
如今三天过去,远望仍只见黄沙一片,不见任何援军身影。
解轻舟的坐骑也成了兄弟们粮草的一部分。
大家都还记得他们大将军不得不亲手送跟随他十年的老伙计上路时,垂眼满目的哀怆。老马睁着滴溜的大眼睛,被温柔地刺进动脉时,不曾哀鸣一声。
它是好样的,它是他们的英雄。
而后战营里的马一匹匹消失,茹毛饮血,好像把战马们的血性也饮进了他们身体里。没有人消沉,即使弹尽粮绝,他们在最后的几天里也杀出了血性,杀出了征西军的尊严。
正如他们追随的解大将军在第十天清晨时高呼的那一句——
“这一战,我们每个人都将载入史册!”
——
高煊杀回来时,没有带回任何援军。
来时几个兄弟,回来时仍是那几个人。灰败若丧家之犬。
他们不怕死,他们只是不能忍受辜负了将军的期望。
就这样抱着必死的决心,抱着让将军和兄弟们失望的忐忑,回到曾经厮杀震天的战场时——
只剩下满目黄沙,满目的尸山血海。
几人跪在疮痍前,绝望犹如雪崩压倒了男子汉顶天立地的脊梁。
他们哭得好似几个孩子。
花了半月安葬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却寻不到解将军的尸首。
“难道是北狄人?!”一个汉子咬牙,“他们连死了也不放过咱们将军?!”
“咱们杀过去!把将军的尸首抢回来入土为安!”
高煊沉声,嗓子早已哭哑:“杀过去就是送死!我们还有大仇要报!为万万征西军,为我们的大将军!”
几个汉子猛地抬头,红着的眼睛布满骇然、仇恨、新的目标。
“杀了狗皇帝!”
“杀了狗皇帝!”
——
解轻寒坐在铜镜前,施粉化黛,眉细唇红。
她一袭婚服似火,美得绝尘,妖得惊艳。
盖上红盖头,递过来的手却不来自那个人。
由宫女们小心牵着走出解府。
她出嫁那天,京城下了微雨,却不见那个应该回家的人,也不见那个本该言笑晏晏高坐喜堂的人。
也没有喜堂,没有唱礼人,只有一道圣旨。身边的宫女都说,只是纳宫妃,陛下却以寻常百姓家的仪式迎娶,可见对咱们娘娘有多上心。
解轻寒不语,红盖头遮住了她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