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敦煌驿站,送走胡商后,三人回程。
为了感谢三人,大胡子执意送他们一匹骆驼,路上好载些水啊粮食之类的东西。郑允珏苦笑:“您给了我们,我们也用不着啊。”
大胡子爽快,大手一挥:“进了嘉峪关后这骆驼就随道长你们处置。”
再三推脱不得,另两人又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郑允珏只好收下。
路上。
“相信河西之路顺通的消息很快就能传出去了,”郑允珏摇着折扇笑,“咱们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衣轻飏顿一下,反问:“您忙活什么了?”
郑允珏提起手中缰绳:“拉骆驼呀。”
衣轻飏看着他。很奇怪,一般人察觉不到神器怨气,郑允珏就算修为到了那地步察觉到了,为何之前只字不提。且他毫不犹豫觉得,这条路打今起便顺通了。
“你盯着我做什么?”郑允珏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衣轻飏笑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只可惜,那群魔修建的客栈从今算荒废了,以后勉强能给来往的行人提供个暂时休息处。
衣轻飏与他大师兄仍是一前一后走着,中间隔着郑允珏牵那一匹骆驼。驼铃叮叮当当,倒不至于让气氛太过尴尬。
衣轻飏只埋头在最前面走着,没回一下头。
百里鸣沙山正在他们脚下嗡鸣,发出隐隐如铁马刀戈之声,真似当年征西军的万万亡魂在哀嚎。那十天十夜的一场鏖战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本来此处怨气缠绕,可这次再经过,却悉数察觉不到了。
障已了结,怨气该回到了神器中。
衣轻飏这才发现一个问题——神器呢?
勾陈弓最有可能是在山洞里,伴随他出障而一起带出来。衣轻飏想要自然地扭头看他大师兄,可有外人在,他问什么都不合适。且无论怎样,贸然回头的动作都不自然。
三天前,沙暴把他卷上天时,衣轻飏还在想如何保持二人之间界线微妙的平衡,眼下的关系就很舒服很安全。
可经历山洞那一晚,这些想法便都被推翻了。
大师兄既然对他无意,只是师兄弟之情,衣轻飏也无法强逼他往前迈一步。可他自己,却无论如何也不想遂大师兄的意,回到以前那个舒适又安全的师兄弟关系。
衣轻飏无法说服他的身体与感情割裂。大师兄可以,他“佩服”他。
他就做不到。
经历了那样的事,怎么还能面色平静地回到以前的生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正是这样一个往牛角尖一钻便回不了头的人。大师兄或许因为了解他,才在山洞里几乎算得上“强硬”地想抹除他这段记忆。
只有没了这段记忆,衣轻飏才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正如上辈子那样,兄友弟恭,无知无觉,最后乃至一剑“弑”师兄。
光是回想一下上辈子,胸口便憋闷得慌,心脏迟来密密钝痛。
大师兄对他没有感情,他又为什么要替隐瞒了一切的大师兄难受?
但,真是没有感情么?就算抵不上喜欢的程度,也待他……远超过了一般师兄弟吧?
这时,郑允珏忽然指向沙丘另一边:“你们看!那有块碑!”
衣轻飏回过头,这次回头有了正经理由。
余光里瞟到的大师兄也侧头,微眯起眼望向那块碑。
“是什么?”
衣轻飏问。
郑掌门跑过去,敲敲那块带着风蚀痕迹的石碑,拂开黄沙,惊奇了一下:“是墓碑——南晋将军解轻舟……及十万征西军将士之墓?”
大概是因之前那阵沙暴,原本埋在黄沙下的墓碑得以重见天日。
衣轻飏走过来也瞧见上面一行字:“南晋?那应该是后人立的碑了。”如果是同时代的人,只会称呼大晋。
郑掌门点头,刨开最右下角,果然刻有几行小字,字迹工整而笔锋坚韧。
云倏也走下沙丘,郑允珏一字一字念出声:“余西行问道,途中从嘉峪关百姓所愿,立此碑以祭先朝英魂。”
“有个落款,”郑允珏细看,“清都山云门宫,抱元子?”
郑允珏怔了怔。
“清都山?”衣轻飏眉微扬,回想十七曾给他们上过的课,“抱元子前辈?”
郑允珏笑笑,将刨开的黄土又埋回去:“是老前辈了。这位道长还活着的时候,南晋已过三百年。”
衣轻飏不知想到了什么,蹲下跟他一起刨土。
郑允珏莫名其妙叹了一句:“缘份呐。”
衣轻飏手摸到了一个坚坚的东西。
郑允珏眼睛闪过一抹光:“有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