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发现自己正倚在一棵大树下。
二师姐呢?
司青岚就靠在另一边,紧闭双眼,陷入梦魇一样,无知无觉地泪流满面。
“二师姐?”
他有点慌,喊了几声没反应又拍她脸颊。
司青岚缓缓睁眼,失神攥住他手掌:“我……阿一?这是哪?”
衣轻飏有点担心她状态:“我们还在鹤鸣山后山。”
“鹤鸣山?”司青岚扶额,“哦……对,我们还要找十七来着……十七!十七!”
二师姐一惊一乍地爬起来,衣轻飏不得不拽住她,无奈问:“二师姐,你怎样?”
“我怎样?”司青岚有点懵,皱紧眉,“我……我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内容记不太清了,但……让我很难过,很悲伤……”
“好像,”她努力回忆,“还和阿一你有关……”
衣轻飏张开双臂,弯着眼笑:“抱抱,二师姐。”
司青岚一愣:“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什么抱抱……”嘴上嫌弃,还是回抱了这倒霉孩子。
衣轻飏在她颈侧笑:“抱一抱,眼泪飞飞,就不难过了哈。”
司青岚也笑了:“歪理一肚子。”
九七不知道被丢到哪个犄角旮旯了,给叶九七发了传信符,二人继续进山寻人。
“我们刚刚,该不会进了什么障吧?”司青岚这才想起,“不会和十七身上莫名出现的怨气有关吧?”
衣轻飏正经地点点头:“很难不赞同。”
说着,他悠哉哉从芥指里取出寻仙炉,二师姐诧异:“这什么东西?”
衣轻飏:“从刚刚那个障里得来的啊。我合理怀疑,通过它就能找到十七。”
司青岚也暂时顾不上起疑了,当务之急是找到十七再说,最好是先业尘子他们一步找到十七。
她见自家小师弟无师自通般鼓捣了几下,那寻仙炉便泛起一阵黑浓的怨气,满目的黑中,一小团飘起的白色灵气尤为明显。
“阿一,那又是什么?”司青岚感受到了那股灵气的熟悉感。
“应该是十七放进寻仙炉的东西了。”衣轻飏托腮,“成仙的执念?”
司青岚忽然领悟一些:“是不是只要这团执念没了,十七就能清醒了?”
“理论上讲,是这样的。”
说时迟那时快,衣轻飏一个没看好,司青岚一瞬抽出虚幌剑砍去,“那把这执念给解决了不就成了?”
“等等等!”衣轻飏忙拦,“别这么暴力呀二师姐,把住,把住。执念得自己化解才可,你这一刀砍下去,十七可清醒无望了。”
听见“清醒无望”,司青岚才依依不舍收剑。
“这团……执念?会带我们找到十七吗?”她抬头看向那团一游一游的灵气。
“跟着它看看?”衣轻飏道。
灵气团往前游动,二人快步追上。
追了很久,将近日暮,来到一处极偏僻的林中,树林阴翳,暮光隐隐打在前面的洞窟上,反射微薄的金光。
“十七。”
司青岚恍然,感受到了来自洞窟里那股杂乱的灵气。
灵团钻进了洞里。斜入的暮光只照亮洞口位置,灵团在黑漆漆的偌大洞窟里继续向前游。
嚓——
司青岚擦亮灯符,亮光瞬间铺满整座洞窟。
角落里一团黑影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那团黑影背对着他们,面向石壁,蜷缩一团,发丝散乱及地。
世人皆道清都山梦安君温润如玉、端方君子,可如今这位君子却成了这副凄惨可怜模样。
司青岚眼圈一红。
衣轻飏有些恍惚。
他想起上辈子死前的十七。
大癫大狂,大起大落,那些癫狂好像耗走了他全部生命力,最后一切终归沉寂。
司青岚犹豫一下,隔了几步喊:“十七,我是二师姐啊!十七,我们回家,跟二师姐回家好不好?”
枕潮剑斜插在一旁,灵团在徐暮枕上空轻轻浮动,他微仰起脸,发丝间露出一点下颌,白光映在他脸上,也是一明一暗的。
“十七,不要放弃自己,变成现在的模样也不是你想要的,不是吗?我们都在等你回来,跟二师姐回家好吗?”
“我们慢慢等,慢慢的,不着急,大家都会等你恢复正常……”
她像哄一个小孩子。
衣轻飏看向那团灵气,十七仍望着它,好像在望自己不肯磨灭的执念。
衣轻飏顿了顿,“大道千千万万,十七师兄,你认定要在这条注定不通的路上,走至穷途吗?”
“我还记得,以前给我们上课,你说过,有人成仙仍未得道,有人终生身陷凡尘,却胸有大道。终究,什么都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的。”
“这条路不通,我们换一条路。下条路不通,我们再换一条路。下下条路再不通,我们接着换……难道到了自己身上,便不能从这条死路上回来吗,十七师兄?”
徐暮枕慢慢扶枕潮剑起身。
缓缓侧头,符纸的光芒将他影子打在石壁上,映出他悲凉神色。
他似乎有了短暂的清醒意识,也辨得清来人是谁。
“阿一,可这条死路……已是我寻了多年才找到的一条路。”
“红尘一切,死时才知一场大梦。可我活时,仍呼吸着,便仍活在红尘里。”
“很久以前我也无忧无虑,悠游度日,没什么目的地活着,后来那场富贵大梦醒了,唯一的亲人也不见了,找到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目的。”
“连他也死了……那点旧梦的影子也随他随我同葬了。我本也该死在那场瘟疫里的,阿一,我那时死了该多好?”
“活下去,”他喉咙里有了哭腔,“多难啊。”
“好好活下去,五个字轻轻松松说出来,有多难,总得有个盼头吧?”
“我得到了一个盼头,一条出路,靠走上这条路,我才有笑有哭,有知觉有感情地活到了现在,已是不敢想的事了。”
“抽身而去,和沿着这条死路走到底,大抵……一样的结局罢了。”
衣轻飏与司青岚久久无话。
在清都山上时,十七是最没什么欲念的人。他唯一的欲念如此浅薄,却所托非人,仍遭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