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忙活一天的天水庄村民们从田里回来,惊讶地发现,在外面浪荡十多年的清都山抱元子道长居然回来了,还牵着个模样生得极漂亮的小孩!
乖乖诶,这不会还是道长跟谁生出来的叭?
庄口那个荒废许久的小院重新拾掇拾掇,又住进了人。
村民们把小院围得严严实实,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道长呀,你走时我刚嫁人,现在都仨孩子的娘了!大牛二妞三牛,快来,别害羞,叫道长呀——”
“老村长走了呀,七十高寿走的,走前那老头还固执着呢,念念不忘要把孙女嫁你呢,道长!”
“村长那孙女没几年就嫁镇上去了啊!嫁的人老实,家底也好,就玉游镇那个卖包子的老杨,道长你师弟以前最喜欢吃的,不就他家的包子嘛?”
阿一才明白过来,新哥哥是有门派师承的正经道士。
“哥哥是清都山的弟子,为什么不回山上住?”夜里,把床铺好,都是村民们热情送来的新被子——被面有一股好闻的阳光的味道,阿一窝在被子里,故作好奇,实则违心地发出此问。
果然道士没多想,或者说,即使看穿了他也不会拆穿他。
“没必要,我很久没在山上住了。”
“哥哥是陪我嘛?”
“嗯。”
阿一惊喜得人都精神了,“真哒?”
“真哒。”
阿一觉得,哥哥学他说话,真可爱。
灯下,从他的视角望去,男人的半张脸没入黑暗里,鼻梁线条被光线雕琢得深邃,看向他时垂下的眼睫,在烛火下似乎一根一根都能数清。
“哥哥的道号,为什么要叫抱元子呢?”
有村民问过阿一的来历,也问过是不是清都山新收的弟子,道士只答是收养的弟弟。
此刻他也不多做解释,只将佩剑递上:“这把剑叫守一。我先得到剑,因为道门有种修道之法叫抱元守一,所以道号就取抱元子。”
“我也叫阿一诶……”
“嗯。所以也是为了守护阿一。”
阿一弯着眼,睡意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这俩是一个意思嘛?”
看着小孩终于睡过去,道士给他盖好被子,视线投向浸透月光的院落,似有若无地呢喃:“也许不是……”
可他已在天尊像前认罪。
师尊在上。
他曾跪在蒲团上,诚心伏罪。
弟子不敢忘师尊教诲,愿心无自身形体,澄其神遣其欲。愿致虚守静,在无欲无求中寻得一丝机缘,明悟肉/体之外的自然之理,与大道合二为一。
无欲无求,是为清净。
他长久地陷入沉默,深深将青松似的脊梁弯下,伏在冰凉的青砖上。
可弟子,终难得清净。
神君玄微在这两者之间不知该怎么做,玄天观弟子玄知如是,清都山弟子抱元子亦如是。未来,又会是谁,亦如是呢?
弟子该如何做?如何辨?如何得清净?
这场没有答案的人间苦修将持续多久,犹如这浸透月光的夜,似乎一辨即明,一舍便透。
欲望是夜,无欲是明。但那明澈月光下沉着的浓浓黑夜,是他不该触碰的禁区么?还是不该丢舍的底色呢?
道士枯坐一夜,同那日在神像前一样,没得到答案。
——
哥哥去山上拜见师父了,阿一便坐在院子里,新做的木案上摆着刚买的字帖,他蘸着墨捏着大笔,一撇一捺地摹。
“你就是大师兄捡回来的那个童养媳?”
墙头上,刚刚开花的梨树枝下,一个脑袋探出来,目光不善地上下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