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为有在对方不带丝毫温度的目光下及时说出了免死台词:“我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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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前庭。
官兵们带着画像冲进来的时候,桌上所有人都已经按照要求站起身等着一对一核查。
领头的官差带着画像走到前台:“见过画上这两个人吗?”
掌柜早在看到那画像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脑海里走马灯一般浮现出今早那个绿袍男将五花大绑的店小二扔到他面前,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一般甩了甩手,居高临下时看他的目光宛如看一条匍匐的狗:“认识吗?”
他张了张口。
对方沾满血的手压在他的颈动脉上:“掌柜的自己店里的人,自己吩咐的去给人领路,应该不会不认识吧。”
他喉咙滚了滚:“你想要什么?”
“掌柜的这是什么话。”对方单手一撑柜台坐上来,抵着他呼吸的手却纹丝不动,“我有问你要什么吗?”
掌柜的不敢退,视线看不见自己脖颈的情况,却能无比清楚地感受到皮肤上冰冷的料峭,寒意能顺着骨血一路渗至脚底:“这位大人……”
他投了降,率先示弱:“是我管教无方,识人不清,我会处罚他,也会让他付出代价,永远驱逐出去……您看如何?”
“掌柜的这是什么话,”对方双腿交叠,另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敲着,一下一下,合着血脉鼓动的节拍,一点点加速,“我有问你要什么吗?”
掌柜听到了自己擂鼓似的心跳,垂下的手指在抖,努力斟酌这措辞:“为了补偿,这段时间您二位的吃住全免……”
话说到一半,对方的手移到了他的下颚。
掌柜哑了声音,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后背随着对方这一动作透出的汗湿。
这不是谈判,谈判最基本的一点就是双方平等。
这是威胁。
对方眸色渐渐暗沉,猛兽的獠牙剐蹭着脆弱的颈动脉,掌柜眼前的世界都在那一瞬寒凉撕裂时骤然颠倒,混乱的晕眩山呼海啸,耳边却是人凌冽森然的嗓音,鬼魅一般地轻声细语:“我有问你要什么吗?”
“没有……”掌柜听到自己颤着声开口,“是我想补偿,”他跪下去的时候膝盖咚的一声巨响,胡乱地在柜子里翻找,好不容易触到瓶身,捧起时手却抖得几乎要握不住,“求您饶了我……”
对方就坐在柜台上静静地盯着他,半晌却忽然笑开,像是发现了不小心漏出来的那点真实,收敛后重新戴好假面:“掌柜的这是什么话。”
掌柜的猝然躲开对方伸来的手,瞳孔颤了颤,又赶紧低头。
对方将他扶起来,顺手拿过白瓷瓶,语气真诚又无辜:“我当然知道你肯定还是明事理的,只是想提醒你,家里的狗如果训不好,还是不要放出来了,否则最后丢人的还是掌柜呐。”
掌管连连点头。
对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没松开,还笑着道:“丢人还只是次要的,万一咬到了人,若只是我便罢了,若是换成我大哥,他脾气可比我还不好,我这可是为你着想。”
掌柜几乎错觉自己的肩胛骨会碎在对方手下,紧抿着嘴不敢溢出一声。
对方转身离开,踩过地上没有意识的店小二,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轻飘飘地道:“我们住店期间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掌管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不希望任何人打扰。
任何人。
掌管那时只顾着点头,根本无暇多想,直到现在才明白对方这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帝不可能在乎一个普通人的性命,只管捉拿刺客更不会管打草惊蛇。可只要没有第一时间擒住罪徒,他毫不怀疑对方一定会在滔天怒火中拖上他共赴黄泉。欺君之罪和生死攸关,他的后背几乎顷刻被冷汗浸湿,第一时间咬住了唇才没当场哆嗦出声。
供思考的时间很短,握着画像的官兵目光凌然,又问了一遍:“见过画上的人吗?见过就见过没见过就没见过,用得着想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