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中的话本递给团子,“看得懂吗?”
萧慎皱起眉头:“你明明知道——”
沈青琢:“嗯?”
话说到一半哽住,萧慎低声回道:“先生,我不识字。”
“我送你的药,你都用了吗?”沈青琢不接话,忽然拐到另一个问题上。
萧慎愣了愣,下意识回道:“用了。”
“啊,那看来殿下并不是目不识丁啊。”沈青琢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眼睛,“殿下,你要同先生说实话,先生才知道要从何教起。”
萧慎面色一僵,垂下鸦羽般漆黑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沈青琢耐心地等待他开口。
“最开始,母妃偶尔有清醒的时候,会教我认一些简单的字。”片刻后,萧慎总算开了金口,“后来,皇兄他们进学,我就找机会趴在墙上,或者躲在窗外,偷听一些……”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
有一次他趴在墙上偷听讲学,不幸被四皇兄发现了,便暗中叫小太监放狗,吓得他差点从墙头摔下来。那天他被恶狗四处追着咬,跑到后来脱力了,小腿被狠狠咬了一口,幸亏最后关头拼命爬上了树,才避免了腿被咬断的下场。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偷听讲学,只能自己一遍又一遍翻着无意中捡来的《千字文》,翻到书破破烂烂,好些字都看不清了。
沈青琢心下了然。
按照大雍旧例,皇子们七岁入文华殿进学,皇帝广召四方名儒,亲选有才能的各部官员,或是翰林院学士来为皇子们讲学,又选才俊之士入充伴读,给皇子们传道授业解惑。
而身在冷宫中的萧慎,没有皇帝的旨意便迟迟不能进学,甚至连偷学的机会也被残忍地剥夺了。
“没事,以后咱们都不用偷听了。”沈青琢抬起手,抚了抚团子的头顶,“从今往后,先生将穷尽毕生所学,全部教授与你,可好?”
萧慎怔住了,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青年。
他微微俯下身,抚在头顶的掌心很温暖,平静的神情中再次透出一股莫名的悲悯。
这一刻,年幼的暴君鼻头一酸,克制不住眼眶泛起湿润的红。
“真的吗?”倔强的双唇微颤,他仰着苍白消瘦的脸,语气仍是怀疑和不确定的,“我可以相信……先生吗?”
“当然。”沈青琢淡淡一笑,“我可是你的先生啊。”
***
小书斋外。
沈青琢躺靠在香枝木描金摇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继续看话本,时不时从盘子里挑一块小巧精致的糕点,吃噎住了,还有小德子及时送上热茶,真是好不惬意。
而书斋内,萧慎正站在比他矮不了多少的案桌前,手持毛笔,不断重复抄写《千字文》第一页。
“先生。”一个时辰后,他忍不住出声询问道,“第一页我要抄到何时?”
“我看看你抄得怎么样了。”沈青琢放下话本,拍了拍手上沾的糕点碎屑,起身踱回书斋内。
萧慎扭过头,眼巴巴地望向他:“第一页的字,我已经都认识了。”
沈青琢扫了一眼,轻声笑道:“撒把米到纸上,小鸡啄出来的字都比你写的像样。”
萧慎:“……”
他脸色涨红,小声辩解道:“我……我能写字的机会很少。”
他刚开始学写字,是用树枝就着地上的灰尘照猫画虎,这样上好的笔墨纸砚,从前他连摸的机会都没有。而像前几日下的那场大雪,对他来说则是天然的纸,雪停了,他就可以蹲在雪地里写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