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愿轻轻嗯了声。
“不该来……你们不该来……”
顾长愿愣了半秒,不知道这句‘不该来’是说他不该进屋,而是原本就不该上岛。屋外越来越吵,夹杂着不着边际的谩骂,他忧心忡忡,不知道孙福运怎么样了。
伤口是一道四厘米长的口子,不深,但要缝针。“会疼,要忍忍,”顾长愿说,婳娘似乎没在听,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嘴里只叨着不该来,不该来。屋里风声猎猎,屋外响起一阵惊呼,屋顶轻轻摇晃,像是有人撞在婳娘的茅屋上,茅草上的雨水簌簌被震落,婳娘咬紧嘴唇,绝望地闭上眼。
一阵吵嚷过后,孙福运气急败坏地冲进屋,他的衣服被扯破了,脖子上留着褐红的抓痕,抓起桌上的半碗水仰头灌了一大口,决口不提发生了什么。
“怎么样?有没有救?”
顾长愿:“额头没有大碍,但是……”
但是?
顾长愿合上药箱,对婳娘说:对不起,起身去撩她的裤腿。
孙福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干嘛?”
卷起的裤腿下是发青的脚踝,婳娘的右腿肿胀得不成样子,比泡胀的树干还粗。
“虽然是失血的引发休克,但是她腿摔断了,所以才会摔倒。”
孙福运“啊!”了一声,难怪婳娘走路姿势那么奇怪,右腿像被人掰下来又装回去一样,原来婳娘的腿折了?什么时候的事?他还以为是嶓三的儿子砸晕了婳娘,看来不是?
婳娘撩下裤腿,盖住粗肿的腿:“没事,掉下山的时候磕了一下。”
孙福运觑了她一眼,没吭声,他是干偷猎的,山里爬林里钻,一看就知道这不是简单地“磕了一下”,猜是婳娘掉下山的时候用腿蹭住崖壁,直到他和高瞻把她拉上来,都靠她的右脚死死踩在悬崖边上。
“那这要怎么办?”
顾长愿老实道:“这我弄不成,得让何一明来,他有临床经验。”
孙福运:“我去叫。”
“别去。”婳娘急得要坐起,但使不上力,额头又沁出血来,染红了刚换好的纱布。
顾长愿只好重新替她包扎:“你现在骨头错位,放着不管只会更糟,要是不想让何一明来就跟我们回哨所。这屋子太暗,不适合手术。”
孙福运知道婳娘不想外人进镇子,刚刚为了带顾长愿进屋就和老嶓打了一架,现在又要去请何一明,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别去叫人了,我也不去哨所,就这样吧……”
话音刚落,岐羽小声啜泣起来,像哭泣的小动物。
顾长愿和孙福运心都疼了,婳娘掉下山的时候,全靠她抓着,仔细想想,她一干巴巴的小丫头哪儿来那么大力气?除了拼了命救婳娘,实在没个合理的解释。岐羽哭了一阵,忽然擦了眼泪,猛地推了孙福运一把,把孙福运推到门边。
顾长愿懂了:“小丫头似乎不同意。”
“岐羽。”婳娘沉下脸。
岐羽怯怯地缩回手,擤着鼻子抽泣了一会儿,又一狠心把孙福运推到堂屋,差点把他掀滚。孙福运没想到这小丫头力气这么大,再看岐羽眼睛红通通的,却闪着坚决的光,蓦然懂了,揉了揉她的脑袋,跑了。
半小时后,何一明来了。
顾长愿没问何一明是怎么进来的,直入主题,何一明捏着婳娘肿胀的腿——右股骨粗隆间粉碎性骨折,断端错位成角。到婳娘这把年纪,不耐受麻醉还容易失血过多,手术风险太大,只能找石膏固定或外固定架,让骨头自行愈合。
“可以打石膏固定,但至少要卧床三个月。”
卧床三个月?屋里陷入寂静。
现在镇子风雨飘摇,婳娘能安安稳稳躺上三个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