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运看了眼一直静静端坐的婳娘,故意扯开话题:“老子问你话,你倒反问起我来了!说,这屋怎么燃了?”差点没熏死他。
“这个我知道,不是一个人烧的……好多人……”
孙福运当场跳起来:你他.妈刚才还说是闪电劈的呢!
凤柔惊呼了一声,不可思议地望向婳娘,婳娘微微笑着,好像蒜仔讲着别人的事情一样,高瞻和边庭也惊了,竟然是有人放火烧屋!
“你们是不是有病?!放火烧屋?!!老子还在屋里呢!!想连老子一并烧了?!”孙福运气得要揍蒜仔。
蒜仔吓得躲到火堆后:“我没烧,不关我的事啊,孙叔!”
“你他妈只会睁着眼看着,和放火的有什么区别!”
“不,不,孙叔……你这几天都和……她在一起,所以不知道,其实早就有传言……说她,她……”蒜仔战战兢兢,话没说完,就听屋外一阵喧闹,夹杂着尕子、耻辱、畜生之类不堪入耳的词,他正被孙福运骂得灰头土脸,听见屋外好热闹,心都飞出去了,一秒都不想再在这屋里受罪,眼巴巴地看向外面,只想溜出去。
“看什么看,先说完!”孙福运又吼。
蒜仔一颤,说得飞快:“说婳娘背叛了山神,所以火祭上才死了人,现在雨也没停……要,要……”
“要什么?!”
“要献祭婳娘!”
凤柔“啊!”的惊叫出声,婳娘刚好抬头看向她,和蔼地笑了笑,那笑容单薄又寂寥,像是随时会脱落的老树皮。婳娘已经很老了,脸上爬满皱纹,笑的时候几乎看不见眼睛,黑色的斗篷让他看上去格外冷清,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绝美的女人吧,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孙福运不能忍了:“谁说的!是不是老嶓那个疯子!”
话音刚落,又起了一阵喧闹,屋外吼吼吼吼地大叫,不知道在叫什么,蒜仔抻长脑袋,一双眼睛都快穿墙飞出去了,只不过碍于孙福运的威吓,只好偷偷地瞄。
“不是谁说的,是都这么说啊……你想想,从这些人到镇子婳娘就古里古怪的,以前不是不让人进雨林嘛,怎么就让他们进去了?还让他们看咱们的牛、埋咱们的牛、还带去火祭!就是婳娘向着外人,火祭才会出问题……再说哪有人那么直挺挺倒下去的,山神惩罚他呢!”
“那是她的腿……”孙福运正要恼,忽听一阵欢呼,夹杂着凄厉的牛吽声,哞叫声低沉又响亮,像海啸前的狂风。
“杀牛了?!”蒜仔睁大了眼,确定是牛哞,高兴地拉扯孙福运:“又杀牛了杀牛了!!孙哥!有肉吃了!!”
孙福运吐了口唾沫:“吃吃吃!田都被冲没了,你们现在就把牛都杀了,以后吃什么!昨天没吃够吗?饿了就要吃牛!怎么,吃松菌和玉米糊委屈你们了?!”
“我们都多久没吃肉了,真的没吃饱……”蒜仔一改刚刚的畏畏缩缩,笑得满脸红光,不停地咽着口水,“再说,山神都不要我们了,现在不吃什么时候吃啊……”
“滚滚滚!”孙福运烦了,还没挥手,蒜仔就叫着“吃肉吃肉!”欢快地跑出屋,比兔子还快。
牛叫声淹没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看来尕子还是没拦住,不知道是怕又有人烧了他的家,还是怕被赶出镇子,又或者真以为自己得罪了山神。
“现在怎么办?”孙福运气恼地坐在地上。
边庭和高瞻都是当兵的,干体力活还行,动脑就不行了,蒜仔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除了听出镇上想吃尕子的牛和有人烧了婳娘的屋,什么也没听懂。
孙福运却是懂了。
自从医疗队来到岛上,就埋下了不安的种子,镇上的人嘴上没说,心里都是不痛快的,后来边庭三番五次进雨林,婳娘一直纵容着,甚至带他们参加火祭,镇上心里怨气越积越多,危如累卵,只需要一点点触发……现在镇子被雨水淹没,火祭又出了岔子,死了人,罪状就都扣在医疗队头上,可医疗队终究是岛外的人,镇上的人忌惮,矛头就指向了婳娘,一股怨气都撒在婳娘身上了;再看蒜仔一听说有牛肉就口水吧啦的样子,难怪婳娘昨天说“太迟了”,看上去她用牛肉安抚了镇上的人,其实却是脱控的前奏,她一心想把存活下来的牛羊留着,松口的那一瞬间,就是向镇上的人妥协,或许她早就知道,饿极了的人一旦尝到了肉味,就会渴望更多,比如为吃一口牛肉烧尕子的屋。
孙福运越想越后怕,不知道现在该怎么收场。
“你到底能不能让雨停下来?”
婳娘轻抚着牛角杵,眼神柔和又温软,像看着睡在床边的爱人。
“丫头。”她朝凤柔唤道。
凤柔身子一颤,眼泪唰唰直掉:“我没想到会这样……”
“不怪你,我有事想拜托你,能陪我进山吗?我的腿使不上劲儿,岐羽这小丫头这几天不眠不休地照顾我,她一定累坏了。”
婳娘轻声细语,说得人骨酥心软,凤柔迟疑了,从镇子到山上少说要走一个小时,婳娘的腿几乎和身子脱了节,像用一根细绳松松垮垮地拴着,这样还想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