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正皱眉,他本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牧梦仪,要发疯回你们柏家去。”
柏正容色冰冷桀骜,视线慢慢恢复。
少年冷戾的眉目,渐渐与另一个人重叠。仪夫人尖叫一声:“我杀了你……我不会原谅你……”
“搞什么?”柏正站起来。
徐学民连忙过来:“仪夫人发病了。”
柏青禾也被吓呆了,哭泣都不会。柏正把小妹妹往身后一拽,单手格住扑上来的牧梦仪:“再发疯,别怪我不客气。”
男人与女人力量的差距,在这一刻淋漓尽致。
仪夫人像是看到了什么及其可怕的东西,她摇着头,瞳孔涣散,恨意快要溢出眼眶,最后转为恐惧的泪水。
她后退着:“你别过来……”
徐学民难得有几分慌,仪夫人明显将柏少当作徐傲宸了。
他上前安慰道:“仪夫人……”
牧梦仪看见徐学民,更加害怕。
她蹲在地上,一个劲儿哆嗦。
柏正眯了眯眼,他看了一眼徐学民:“让人把她带走。”
徐学民没办法,通知柏天寇去了。
柏天寇很快赶过来,把瑟瑟发抖的仪夫人带走。柏青禾眼里挂着泪,这回乖乖跟在柏天寇身后。
“姨姨不怕,青禾保护你。”
他们一行人全离开了。
“老徐,她把我当成那个人了?”
徐学民沉默。
柏正讽刺弯唇:“我还是第一次见那个疯女人怕成那样。”
所以,徐傲宸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柏正知道徐学民不会说,前主人下过的命令,就算刀横在徐学民脖子上,徐学民依旧不会说。
柏正闭上眼,不再追问,心情有点糟。
过了几天,柏天寇反倒主动约柏正出去聊聊。
柏正把助听器一挂,挥了挥手:“别跟着我,老子不是废人。”
他自己出门了。
徐学民担心他的安全,却不敢忤逆他的命令,只远远让人看着些。
柏天寇在一家咖啡厅等他。
“我这次,主要想和你谈谈你母亲的事。”
柏正面无表情:“我没有一个时时刻刻想杀了我的母亲。”
“阿正,你也知道,她只是情绪失控,还认错了人。”柏天寇眉宇间一丝忧虑,他揉了揉眉心,“你也知道我的身体状况,如果我去了,就真的没人照顾她了。牧原那孩子心太软,柏家那些老古板如狼似虎,一个心软,就可能把所有产业葬送。”
“所以柏总是觉得我心狠手辣?”柏正低声讥嘲。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相信你的能力,能守住祖辈留下的东西。”
“可惜。”少年语调冰冷,他抿了口茶,“我不是你柏家的人。也亏得你看得起我,我都快成为一个废人了。”
柏天寇神情悲伤几分:“你原谅梦仪吧,她本来也没什么错。”
“好笑,我可没让她把我生下来。不喜欢可以不生,即便经历了不好的事情,她也并非一开始就没有选择权。”
“她的确没有选择权。”柏天寇垂下眼睛,“你准备好,接受这一切了吗?”
柏正皱眉。
“徐家历史久远,财富从民国就开始累积,四十年前,才是徐家顶峰。徐家两个孩子,哥哥叫做徐傲宸,小妹妹一出生,就被人带走了。本意是勒索,后来却弄丢了孩子。女婴被姓牧的普通人家收养,取名牧梦仪。”
柏正猛然抬眸。
柏天寇撕裂过往的伤口:“我遇见梦仪时,她十八岁,天真可爱,善良爱笑。像你爱的那个姑娘一样。那年徐傲宸才把她找回去,她还当不惯千金大小姐,老是不喜欢待在家里,我作为和她‘联姻’的未婚夫,心里倾慕她,经常带她出去玩。”
“后来有一天,她惊慌地说,想赶紧和我结婚。我心里只顾着高兴,她已经二十岁了,那天我依着她,偷偷和她领了证。婚礼前夕,我却找不到她了。”
“徐家和柏家所有人都很焦急,徐傲宸表现十分冷漠,当时我只以为他对找回来的妹妹没有感情。谁也没有怀疑过徐傲宸对自己的妹妹有疯狂的占有欲。”
“我再见到梦仪,已经是一年后了。她怀着孕,精神涣散。”
柏天寇闭上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那一幕。徐傲宸握住她的手,说即便死了,也不会放过她。梦仪怀孕以后,想过打胎,徐傲宸也没想让她生孩子,一切只是个意外,但是她的身体,精神,都不允许流产,她快死了,这才是徐傲宸把她放回我身边的原因。”
“我们都想让她活着。徐傲宸爱她,我也爱。你出生以后,梦仪自杀过,徐傲宸把她救了回来,徐傲宸知道,如果他活着一天,梦仪状态永远不会好起来,他吞枪自杀了。”
柏正死死握紧拳头。
有一刻,他宁愿自己没有出来过,或者为什么刚刚听力不消失?让他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切。
怪不得,所有人喊牧梦仪都喊仪夫人,而非柏夫人。她本身就不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而是徐家的后代,身份堪比柏天寇。
柏天寇颤抖着嗓音:“现在你该明白,梦仪为什么那么恨,哪怕伤害她的人,是个陌生人,她也会心肠柔软地把你养大。然而那是……她的哥哥。”
她信任,依赖,亲近,最后却禁锢她的哥哥。
柏正生来就不被认可。
从小五感弱,打架不怕痛,不肯低头。他本来……就是连败类都不如的肮脏存在。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夭折,没想到他比野草还顽强,这样竟然都长大了。
“别说了!”柏正猛然站起来。
桌子上马克杯被摔碎,他大步走出咖啡厅。
柏正像个濒死之人,急促喘着气。
过去种种,一幕幕在他脑海里浮现,关住他的阴暗阁楼,他很难嗅到任何气味,一暴怒就会疯狂流动的血液……
这幅肮脏躯体,渐渐会看不见,听不到。
他本来以为都会好,可是此刻他知道,永远不会好。
柏正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本来就不该、也不能爱上任何人。谁会接受这样一个肮脏的存在?没人能预想这具身体,未来到底会不会出现精神疾病。
原来失去什么都不可怕,真正心如死灰那一刻。是他清楚地认识到,他永远也配不上嗔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