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陡然一滞。
她刚才走了几步,角度一转,就看见钢琴家后面坐着的年轻人。
约莫二十四岁左右的年纪,肤色白皙,西方人一样轮廓深刻的脸,漂亮得像从古典油画里走来。浓眉下一双浅茶色的眼睛盯着甄爱,乌黑的睫羽一垂,把她打量了个遍,平平静静地收回目光去了。
那一眼实在太微妙,甄爱总觉他在判断什么,可转念一想许是自己多心,便走过去打招呼。
绕过钢琴才发现他并非坐在钢琴凳上,而是轮椅里。
他个子很高,穿着浅色的毛衣长裤,折在轮椅里,却很安逸的样子,正在五线谱上画蝌蚪,他在谱曲?
甄爱不免惋惜,这么好看的年轻人竟然是
他或许正想到了灵感处,自顾自埋头写着,似乎忘了甄爱的存在。写到某处,他想到了什么,伸手去够钢琴架那边的书。
甄爱见他有些困难,下意识走过去要推他的轮椅,手刚伸过去又想起这种“好意”其实是不礼貌的,结果手就悬在半空中,不尴不尬。
他看着她收回去的手,默了半晌后抬眸看她,浅色的眼眸淡漠却掩不住凌厉,依旧带着有所探究的意味。
甄爱被他看得奇怪,先开口:“你好,我来找言溯先生。”
说完发现错了,刚要用英语问一遍,他却说出标准的中文:“我就是。”
甄爱愣住。
来之前听过一些关于言溯的传闻,性格乖张孤僻,没有朋友,一个人常年住在深山的神秘古堡里。她自然就想象出一个身形佝偻,面容嶙峋的驼背老头,拎盏老旧的煤油灯,从阴森古堡的漆黑长廊里走过,黑窗子便闪过一串鬼火。
她知道和“严肃”同音的言溯是华裔,理所当然以为是个年纪很大的人,看到这个年轻人时还以为他是言溯的儿子。
谁能料到那么传奇的人会这么年轻?
“把后面书架上那本白色的书拿过来给我一下。”他的嗓音低沉又清润,好听得像某种乐器,“正对着你,从下往上数第13排,从右往左数第5本。”
甄爱过去把书拿来,他接过书来,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她白里透红的手上,不冷不热地问了句:“没带手套?”
这冷不丁的问题让甄爱愣了一下才回答,“没有。”低头一看,手上的皮肤因为频繁在骤冷骤热间切换,红一点白一点的。
轮椅上的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十分仔细地把书皮上刚才甄爱碰过的地方擦拭了一遍。
甄爱:……
他抬眸,见她看着,一点儿不尴尬,安之若素地解释:
“人的手会分泌油脂,因人体质不同可能是饱和脂肪酸和不饱和脂肪酸,通常来说弱微偏酸性。书本身有一层保护膜,可被人碰过不擦拭干净,这种油脂就会破坏……”
他看见女孩明显稍稍睁大的眼睛,于是说到半路就闭了嘴,沉默半晌:“当我没说。”
甄爱失笑。
言溯清俊的脸白了一度:“怎么?”
“没事。”
甄爱收了笑意,想起来时欧文的提醒——“不要主动和他握手,因为他会跟你说人的手上有百万种细菌,包括几十万种球菌杆菌螺旋菌,除了细菌还有真菌甚至病毒。而研究表明女人手上细菌的种类和数量比男人还多。所以国际礼仪把男女之间的握手主动权放在女人那边是不公平的。为了尊重对方,人应该避免身体jiē触,尤其是手。”
甄爱把大信封递给他:“是欧文让我来的,他说你可以帮我。麻烦你了。”
言溯接过信封,手指微微摩挲,很有质感,拆开信封取出一张卡片,上面十几行密密麻麻的数字方阵“98c111gv9434923e121djk73401……”
“这信封是你的,还是和这张卡片一起的?”
“是我的。卡片没有包装,直接被人塞进门缝。”甄爱见他若有所思,多说了一句,“我也觉得奇怪,送卡片竟然不带信封。”
“因为纸张的材料能透露很多信息。卡片是很普通的薄磅单光纸,”他微微眯眼,扬起信封,“但这种手工夹宣纸,只有中国城一家作坊里拿得到。”
“一个信封就看出这么多?”甄爱诧异地扬眉。
这个反应落在言溯眼里有一丝疏淡——她惊讶得略微刻意,就是说,她的表情撒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