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无法将我知道的线索串起来,直到我们从叶渠那里问出了谄臣常轲,以及前些时候去书斋,得知书籍扉页可由书作编写,还有在叶渠手中的那个被火燎烧过的盒子,我才终于将事情从头到尾都衔接在一起。”
他语气平静,已真将往事当流水,任其东去。
卿如是仍然讷讷地盯着锦被,一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你当初为崇文党做了那么多,知道真相的时候,不后悔吗?”
“你如今后悔了吗?”月陇西低头凝视着她。
卿如是摇头,垂眸微凝噎道,“……我不知。不知后悔应该要如何个后悔法,就算再重来一次,我也无力改变自己的信仰。因为自始至终,哪怕现在,我都不认为崇文先生的思想,他的追求是错的。我依旧觉得他所描述的景象十分美好。只是我错把崇文先生这个人当作了信仰,纯粹的只是他留在纸上的东西罢了。可你应该后悔的……你做了冤枉事,何必为崇文党保下遗作,又何必苦练我的簪花小楷,何必因为废掉我的手心怀愧疚,也去废掉右手,更不必为留存遗作修建密室,不必夺得月氏族权扳倒惠帝……”
她说到此处,声音再次哽咽。
月陇西竟然笑了,他起身又去给她添满了茶,递到她手里时顺势将她的手连着杯子一起握住,“方才我讲的,是有关于你的信仰的真相。如今我来给你讲一讲,我的信仰。我若是后悔,就该期望自己当年不要走上那座廊桥,不要遇见你了。”
卿如是眉尖轻蹙了下,眸中终于有了些神采,她抬眼看向月陇西,示意他继续说。
“我为崇文党保下遗作,为留存遗作建造密室,都只是因为你想要保下它们罢了。我承认自己憧憬过崇文所描述的平权和大同,可那也只是因为我当年被族里逼迫娶了我不想要的女子为妻,那时候我觉得,只有平权才有追求所爱的权力。而我午夜梦回时用刀子废掉右手,也并不单是因为废掉了你的右手,害你不能执笔追求你所要的东西而愧疚,我更多的是因为……我想陪着你一起,想体会你的痛苦。至于苦练你的簪花小楷,其实最开始只是因为……”月陇西声色微顿,低声说道,“你走后,我很想念你。”
他轻笑了声,像是为她眼眶中陡然蓄满的泪水失笑,趁着她的眼泪没有落下来,他抬手用袖子为她拂干,徐徐道,“我做的这一切,都跟崇文党没关系。崇文党不曾诱过我去做愚不可及的事,诱我的只有你。你才是我的信仰。既然如此,我怎么可能后悔呢?我不后悔的,卿卿。”
卿如是咬紧牙,不想让自己的嚎啕声从口中溢出来,她体会到蚕茧被别人剥开的痛苦,闷在茧壳里的痛苦尚未褪。去,就逼得她面对新一轮的能够触及灵魂的痛楚。她将眼泪流了出来,如被猎人用捕网从泥沼中捞出来的野兽。
人总是要死的,如果很久很久以后,月陇西先去,她也不想独活。就像秦卿死的时候,月一鸣不愿意独活那样。
“如果你不甘心这场信仰之战最终赢的人是崇文,你可以改变结局。”月陇西垂眸看向她,用手轻抚她的小腹。今日她情绪波动太大,他害怕她动了胎气。
卿如是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她疑惑地抬起头望向月陇西,“改变……结局?如何改变?”她的声音已近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