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朕本可不用这么做的,但此举对你有益,也免得日后受人掣肘。”
“侄儿明白。”
赵琰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过继是从今他做了皇伯父的儿子,若是日后皇伯父大行,他成了皇帝,自还是尊皇伯父为父。可若是他以庆王世子的身份继承了大位,头上却还有不是太上皇却与太上皇无疑的人。
要知道大乾朝讲究的是以孝为先。
想到府中之事,赵琰的眼色冷了下来。
“还自称侄儿?”
赵琰忙道:“儿臣明白。”
晋安帝点点头:“好了,你下去吧,过两日便是太子册封大典。”
赵琰恭敬地行了礼后,便退下了。
殿中安静下来,晋安帝闭目仰首半靠在龙椅上,用手指轻揉着眉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不殿下去歇一会儿吧?”福成在旁边小声道。
晋安帝并没有理他,他揉了会儿眉心,便再无动作,竟是这般就睡着了。
福成叹息了一声,示意小太监拿了条薄褥子来,轻轻地为他盖上。
不知为何,晋安帝又梦到了那个人。
一个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人。
明明当初只是以为有些上心,也没到让他神魂梦绕的地步,却在她死后,知道她就是那个人,竟就这么记住了,一直记住了。
近乎自虐,在她死后,他才开始真正认识这个人。
他收集关于她的一切,让人复述她的一切事情,知道她从小到大的每一件事。每次去回忆,就好像陪着她走过了短暂的一生。
他身边的老人都以为他对她用情至深,其实有没有用情至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后悔,每当看见太子羸弱的样子,他便后悔一次,就会忍不住去想若是当年他对她多关注一些,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可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太子也不会成这样,可以好好的,拥有一个健康的躯体。
错误太过沉重,重到他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后悔。
他以为当他从府外回来,她还会像以前那样在那座小院里等着他。他甚至想好了,就算她是晋王妃的人也无妨,他即觉得中意,就养着吧,他并不是没有手段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谁知等他回来,人却没了。
没在他的疏忽大意之下。
可谁曾想到其间还有那么一遭事,那一夜竟然是她,竟然是她。
拿着该死的人替她陪葬又如何,没有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
晋安帝这一觉睡得通体舒畅,无人知晓他已经很多年没睡得这么沉,这么舒坦了。
这些年他一旦睡下,总是会做梦,梦里的内容千奇百怪,而无一例外醒了之后都会让他觉得疲惫不堪。
可今日他明明知道自己又做梦了,却是并没有那种疲累感。
随着意识的清醒,他感觉到身边有个人,眼眸还未睁开,面色已经冷了下来。
这又是哪个宫女?福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往他龙榻上送女人!
他睁开眼,同时手掌就挥了过去,却在看到对方的脸后,停驻在对方光滑高耸的白软上。
那人面向他侧卧着,一头如云般的秀发披散在枕上,皮肤白得惊人,衬得那娇艳欲滴的嘴唇更是娇艳。
不知为何,他觉得此人很眼熟。
正想着,她已经醒了,眼睛未睁人就偎了过来,嘴里嘟囔道:“几时了?你怎么又想了,每天早上不折腾一下,你就不能起来是不是?”
声音带着方睡醒的沙哑,软糯撩人。
随着她的贴近,本是贴在上头的大掌顿时深陷其中,可还不等及他反应,她已经钻进了被窝里。水蓝色的云锻金绣被让撑起了一个大包,他正欲说什么,突然身躯一震就紧绷成了石头。
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芙蓉面有些红,但眼睛依旧未睁,她背过身从枕头下抽出一块儿拍子,往上面吐了些什么,就又塞回了枕头下。
“快起吧,别耽误了早朝。”
说着,她又睡了过来,浑然没发觉身边的人早已是呆若木鸡。
晋安帝好半晌才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侧首去看她。正是晨光微熹,借着外面微弱的光亮,她红艳的唇泛着一种很可口的水光,更显妩媚,诱人品尝。
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突然感觉脸很热,有一种如坐针毡感,所以他下意识就翻身下了榻。
有人走了进来,搁着帘幔问道:“陛下,可是要起了?”
他嘴里意味不明地唔了声,很快外面就有脚步声响起,他下意识看了看身后榻上的她,竟有一种不想给人看的冲动,转身将帐子掩紧了。
走上来几个小太监服侍他穿衣,从始至终没人说话,似乎习惯了这种情况,并不想打搅了帐子里沉睡的人。
直到福成来到他的面前,他眼中带着惊骇看着这个几乎跟了他一辈子的老人。
不过不同之前,现在的福成年轻了许多,也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哪里像上辈子那种老态龙钟。他曾说过让他荣养,可惜福成不愿,说要一辈子侍候在他身边。
“拿镜子来。”他说出自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虽是有人诧异,但还是很快就有人捧着镜子来了。
是一柄手镜,一看就是妇人家用的。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的镜背和把手,镜面却不是铜制,而是用西洋镜镶嵌。照起人来毛发毕现,十分清晰。
镜中的男子正值壮年,充其量也就三十些许,高挺的鼻梁,斜飞入鬓长眉下是一对狭长的丹凤眼,此时那双眼中含着惊骇。
这明明就是还年轻时候的他。
没有斑白的双鬓,明明他很早就生了白发。还有,这里也没有褶皱……
他看着镜中男子的眉心,怔怔的。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陛下,早朝该迟了。”
晋安帝浑身一震,将手中的镜子递给旁边侍立的太监。
“走吧。”说着,他便像以前那样领头率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