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一叠大大小小的信纸,是从各个不同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用钢笔记录了有关小暮的事。不敢游泳,被人家抢了玩具,登山过程中嗷嗷哭着要爸爸背,对零花钱毫无使用规划等等……以及他怎么严厉地纠正这些问题。
看得出来这些是日记,因为被时间尘封,保留着事件发生时的模样,是格外鲜活的第一手资料。庄父还做了整理,替他理清了时间线,也辅以与事件相关的小物件,证明此事的真实性。
这正是任明卿所需要的。
任明卿汇集了所有的资料,给小暮写了一篇人物小传。全篇用第三人称,讲述了一个小女孩从出生到遭遇不幸前的故事。这是一个没有什么大波澜、但波折不断的童话,主人公性格开朗,欠缺仔细,还有一点胆小和敏感,经常性紧张。她要不断与这些小毛病作斗争,学习一些本领,去与越来越大的世界越来越好地相处。故事的结尾,她成了一个世俗意义上“优秀的人”,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行为得体,眼界开阔,心地善良,但她知道她还要不断去攀登。
小暮习惯了每天读皮卡丘的故事,猝不及防从故事里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任明卿做了汇总,也没有剥夺其他家人的努力,把他们的记忆交给了她。
第二天,任明卿来的时候,庄母忧心忡忡地告诉他,小暮哭了一整天。她的状态很不稳定,昨晚又发作了一通,十分抑郁。穆医生早已给他打过预防针,他有这个心理准备。
他这次来,给她带了一台打字机。他照旧在她的房间里干他自己的事——现在小暮对房间里的皮卡丘见惯不惯了,他甚至拥有了自己的书桌,每天下午来这里写作。
而小暮拿到了打字机,一开始很颓废,过了会儿,他意识到她在打字。安静的房间里,两个人打字的声音此起彼伏。只是他是流畅、轻快的,她一顿一顿,不太熟练,她在用她的左手打字。
直到任明卿忙完,小暮示意她等一等。
她一直在写,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她又不想动用自己的右手,所以她的效率很低。
她允许这只皮卡丘坐到自己的身边,把自己已经敲完了的部分给他瞧。
她说谢谢他,还说她想变好。接下来她说了很多她的问题,问题太多了,她打着打着又哭了起来。她说也不想这样,她也想把时间拨回到不幸发生之前,那她还是故事里那个优秀的姑娘,只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她对家里很愧疚。
任明卿接过了打字机:你很好。
小暮并不相信。
任明卿打开了抽屉,里面全是他这段时间送给小暮的礼物。都是小女生用的东西,化妆品,香水,缎带,时装表,还有首饰——首饰是谢想容陪他挑的。
任明卿仔细替她化了个妆。小暮没有拒绝,全程盯他的手。皮卡丘毛茸茸的布套下的手,存在感强烈地她无法忽视。她也就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让任明卿有时间回忆起他在酒吧里跟着舞女学习到的好手艺。当他给她涂口红的时候,她明显瑟缩了一下。但是她面对的是皮卡丘,不是人类,这让她感觉好点儿。任明卿想起庄墨说,去医院验伤的时候,她的喉咙受了伤。她此后一直不能开口说话,虽然她的喉咙在物理意义上愈合了,但她心理上恐惧张嘴,张嘴让她觉得很恶心,大脑因此关闭了说话的功能,让她能顺理成章地做个哑巴。右手大概也是同样的原因。只是大脑无法忽视右手,所以她只好自己操刀把右手砍了——尝试了几次,没有成功。这就是她右手明明没有受伤,却一定要上夹板的理由,一方面让右手不那么容易被她注意,其次,不好砍了。
化完妆以后,任明卿拿出一面镜子,让她瞧瞧自己。